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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無所畏懼 - 第46章字體大小: A+
     
    第46章 吊打

      正是初夏時節, 太液池邊風景如畫。

      喬毓手提披帛, 漫步在林蔭之下, 頗覺閒適自在。

      白露與立夏陪伴明德皇后多年, 感情深厚,知曉她現下什麼都不記得了, 每每路過什麼景致, 便笑著為她解說,很是體貼細緻。

      不知怎麼, 喬毓總覺得這地方有點熟悉, 停下腳步看了會兒,腦海裡卻是空蕩蕩的。

      這感覺有點微妙,忽然之間, 她就想起當初自己還沒有回喬家時, 遠遠望見玄武門時的感觸了。

      「我之前,有進過宮嗎?」喬毓輕聲問立夏。

      好端端的, 她怎麼會這麼問?

      立夏心頭猛地一跳。

      出入宮禁這種事情, 都是有檔可查的, 想要糊弄, 怕也糊弄不住。

      再則, 皇太子雖然有能力增加那麼一份兒檔案,但又該怎麼解釋, 早先沒人知道喬家還有位年輕女郎的事情?

      立夏心中忖度幾瞬, 還是選擇了否定, 笑意溫和, 道:「那倒沒有。」

      她不露痕跡的反問:「四娘怎麼會這麼問?」

      「我覺得這兒有點熟悉。」

      立夏是二姐姐身邊人,出自喬家,自然是靠得住的,喬毓並不隱瞞,微微蹙著眉,道:「好像從前來過似的——見到玄武門時,也有這種感覺。」

      立夏悄悄同白露交換一個顏色,心中都覺不安,正待說句什麼遮掩過去,卻見喬毓目光複雜,有些躊躇的道:「其實,我回家之前,曾經遇見一個幫我帶路的好心人,他說他是朱虛侯。也不知怎麼,我見了他,心裡怪怪的,總覺得很難過……」

      立夏與白露微微變色,喬毓心緒沉鬱,竟未察覺,隻繼續道:「歸家之後,我原本想再去見見他的,只是師出無名,再則,又值國喪,原以為端午那日他會去的,哪知竟沒見到。」

      立夏嘴唇動了幾動,想要說句什麼,臨到嘴邊兒,卻又咽下去了。

      喬毓抬頭看她,疑惑道:「那位朱虛侯,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立夏一時無言,白露也不知應當如何開口,正想著該如何應答時,卻見不遠處有幾個宮人前來傳話,見了喬毓之後,屈膝見禮道:「來者可是秦國夫人?」

      喬毓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是。」

      傳話的宮人瞧見喬毓,眉宇間有難掩的詫異之色,顯然也對她容貌與明德皇后相像一事頗覺吃驚,略頓了頓,方才道:「皇太后與唐貴太妃、荊王妃在前觀景,請秦國夫人前去一敘。」

      皇太后與唐貴太妃、荊王妃請她前去一敘?

      這不是雞給黃鼠狼拜年嗎?

      只是身份擺在這兒,過而不見倒不合適。

      喬毓順著那幾個宮人來的方向去看,卻只見亭台高聳,翠竹連綿,輕紗之後人影兒隱約,看不真切。

      她也不怵,自白露手中接過團扇,施施然道:「前邊兒帶路。」

      ……

      章太后端坐高臺,垂眼瞧著那女郎越走越近,她面容自然也看得越來越清楚,不知不覺間,眉頭便蹙的緊了。

      來人這副面孔,真是跟她記憶裡的喬妍一模一樣,都是這麼的叫人厭惡!

      章太后面露憎惡,唐貴太妃何嘗不是目光森然,連荊王妃的神情,也不是很好看。

      唐家是太上皇的心腹,與喬家自然是生死大仇,明德皇后在時,正眼都不瞧她,還幾次三番的羞辱,現下她見了明德皇后的妹妹,怎麼會有好臉色?

      更不必說這喬四娘先是打了南安侯府的臉,後腳又殺了南安侯府的人。

      那可是她的親弟弟,也是阿姨後半生的指望!

      有這麼一個人在外邊兒梗著,章太后與唐貴太妃再看彼此,都覺得順眼了些,四目相對之後,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喬毓順著臺階上去,便見此處地勢頗高,自上而下遠望,景致頗佳,連帶著心緒似乎都好了。

      引路的宮人近前幾步,恭聲回稟:「太后娘娘,貴太妃,荊王妃,秦國夫人到了。」

      喬毓便隔著帷幔,行了半禮,道:「臣女請皇太后、貴太妃安。」

      章太后坐在上首,隔著輕紗,目光上下打量著她,卻沒有叫起的意思。

      而唐貴太妃與荊王妃,就更沒有主動相幫的好心腸了。

      若換成別人,不上不下的梗在這兒,不定有多難受呢,但換成喬毓,就什麼都不怕了。

      她又不是軟柿子,怎麼可能由著別人捏?

      內中既然沒人做聲,喬毓就自己起來了,團扇在領路宮人腦門兒上一拍,橫眉立目道:「你竟敢假傳懿旨?簡直罪該萬死!」

      「奴婢不敢!」

      無論在什麼時候,假傳旨意都是重罪,那宮人面色一變,忙跪地道:「奴婢的確是受了太后娘難吩咐,前去傳召……」

      「人呢?」喬毓左顧右盼道:「我怎麼沒看見?」

      那宮人眼淚都出來了,目光下意識往亭內去看,卻只是垂淚,不敢開口。

      白露冷哼道:「難道皇太后與唐貴太妃生了翅膀,會飛不成?說不見就不見了?」

      她是跟隨明德皇后多年的舊人,正經的從五品女官,宮人見了,如何不怕,只是另一頭是皇太后,卻不敢多嘴了。

      「算了,她也怪可憐的,」喬毓笑著說了白露一句,道:「既是誤會,那咱們走吧。」說著,便要離開。

      章太后人在亭內,見事情鬧成這樣,心下已經有了三分怒氣,可若是再不說話,那小賤人就要走了,後邊兒的計畫不也要泡湯?

      她重重咳了一聲,忍怒道:「哀家在這兒,喬氏,你進來吧。」

      「原來太后娘娘在啊,怎麼不說話呢。」喬毓回過身去,語氣驚奇:「沒聽說您是個啞巴啊。」

      章太后:「……」

      章太后只覺一股火氣直衝心肺,目光驚怒,想要斥責她幾句,腦海中卻不自覺回想起當年喬妍給予她的陰影來。

      她略微頓了頓,叫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方才道:「進來!」

      咦?很沉得住氣嘛。

      喬毓心裡念叨一句,臉上卻不顯,白露與立夏幫著掀起那幾層輕紗,她笑吟吟的走了進去。

      章太后年紀不輕了,妝飾卻頗隆重,石青色的裙裾上繡著牡丹,高高梳起的髮髻上簪了銜珠鳳凰,眉梢上調,下頜微抬,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相較而言,唐貴太妃便要低調的多,煙粉色的衫裙上略微點綴了幾朵玉蘭,髮髻低挽,隨意簪了兩根銀釵,頗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意味。

      荊王妃也是輕妝淡抹,素雅端莊。

      喬毓目光在章太后那身華麗的妝扮上一掃而過,緩緩眨了下眼,心頭那點兒小火苗兒就跟有人吹了風似的,一下子漲了起來。

      二姐姐才過世多久,章太后就這麼隆重的妝扮著出來了,真是一點兒都沒給逝者臉面。

      不過,喬毓心下冷笑:也許人家從一開始就這樣呢。

      章太后被她打量一眼,便覺自己被她掃過的肌膚就跟被刀子刮了似的,隱隱的泛著疼。

      她暗暗蹙眉,臉色卻如常,道:「你就是皇后的幼妹,喬家四娘?」

      喬毓道:「是。」

      章太后面容上浮現出幾分笑意,讚譽道:「哀家聽人提過,端午節那日出了些意外,你頗通醫術,幫了大忙,」

      喬毓微笑道:「太后娘娘謬贊了。」

      「你同皇后生的可真像,」章太后盯著她,意味不明的笑:「皇后精於琴棋書畫,是有名的才女,想來四娘於詩書也頗有見地?」

      喬毓謙遜道:「也還可以吧。」

      章太后笑意愈深:「今日良辰美景,四娘何不即興賦詩一首?」

      喬毓應得十分痛快:「賦詩?好啊,我最喜歡賦詩了。」

      白露與立夏還有些擔憂,怕她為章太后取笑,聽她說的信誓旦旦,便知是有譜兒的,霎時間安心下來。

      喬毓連個磕巴都不打,語出流利:「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這麼一首淫詩,虧她能念得麼順溜,還神態如常。

      章太后面色漲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唐貴太妃與荊王妃年輕,也有些禁不住,巾帕掩口,輕輕低下頭去。

      「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章太后惱羞成怒:「恬不知恥,不知所雲!」

      喬毓根本不怕她,滿臉無辜道:「是你叫我念的啊。」

      對,就是這副神情,跟當年的喬妍活脫兒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章太后惡狠狠的瞪著她,越看越覺得面目可憎,過了半晌,倏然冷笑了聲,道:「皇后去了,哀家心裡難受,她在世時,最是孝順不過,侍奉左右,不分晝夜,我今日見了四娘,便跟見了皇后一般……」

      說著,還流下幾滴鱷魚的眼淚。

      唐貴太妃聞弦音而知雅意,附和道:「妹妹代替姐姐盡孝,這不是應有之義?更不必說您是太后,享受臣民敬奉,也是應當。」

      兩人自說自話幾句,便將事情定下來了,章太后看眼喬毓,溫和笑道:「四娘,午膳時候快到了,勞你去為哀家準備些膳食……」

      吃了她做的東西,若有個頭疼腹痛,再加以處置,還不是手到擒來?

      章太后心下正得意,卻見喬毓滿臉無辜的道:「我只會煮雞蛋,太后娘娘,你想吃多少個?」

      「……」章太后皮笑肉不笑道:「四娘啊,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有嗎。」喬毓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

      荊王妃眼見章太后全然拿不住她,忍不住心中暗罵,面上卻盈滿了笑意,徐徐道:「四娘嬌憨可愛,真是討人喜歡。」

      「我都聽說了,裴家與喬家早先有點誤會,不過說開也就好了,四娘可別放在心上。」

      她近前一步,握住喬毓的手,親親熱熱的道:「我家裡邊兒那幾個弟弟年少氣盛,若有得罪也請四娘見諒……」

      「若有得罪,也請我見諒?」

      喬毓臉上的笑意不比她少,甜度起碼也有三個加號,她撥開荊王妃的手,笑著反問道:「為什麼不叫蔣國公好生管教他們,再去跟我賠禮道歉呢?」

      荊王妃:「……」

      這個喬四娘,真是跟她姐姐一樣不討喜!

      「秦國夫人,你怎麼能這樣跟太后和荊王妃說話?」

      唐貴太妃站在另一邊兒,聞言嘴角扯動一下,涼涼道:「喬家的確勢大,但總不至於連皇家都不放在眼裡吧?要知道尊卑有別,上下有分,別跟個鄉下丫頭似的,在這兒丟人現眼。」

      倆饅頭踩一腳,沒一個好餅,喬毓不僅不喜歡章太后婆媳倆,看唐貴太妃也不甚順眼。

      她面色如常,笑吟吟道:「其實,我一直都很欽佩唐貴太妃。」

      唐貴太妃心頭一跳:「哦?」

      「不僅如此,」喬毓繼續道:「有個問題,我憋在心裡很久了,今日見到了唐貴太妃,才算能問出口。」

      唐貴太妃柳葉眉一挑:「什麼問題?」

      喬毓湊到她面前去,神情好奇,悄聲道:「跟六十歲的老頭子睡覺,是什麼感覺?」

      「你這賤婢,滿口胡言!」

      唐貴太妃眼底猙獰之色一閃而過,額頭青筋繃起,想也不想,便抬手掌摑她面頰。

      喬毓靈敏的躲開了,笑嘻嘻道:「貴太妃,你別這麼暴躁,這樣不太好,跟個鄉下丫頭似的,有點丟人現眼……」

      唐貴太妃選擇進宮,就是為了走一條通天路,畢竟太上皇有將近三十個兒子,王爺這爵位,根本就不值錢。

      可是皇帝登基,太上皇黯然退位,也意味著她所有的付出都打了水漂兒。

      她在碧玉年華進宮,侍奉著足以做她祖父的太上皇,男人蒼老而又粗糲的手掌落到肌膚上時,她噁心的想吐,可是也只能奮力忍住。

      她一生中最好的歲月,都虛耗在宮裡了,並且還將繼續虛耗,一直到死,這如何能叫人甘心?

      這是唐貴太妃心中最大的痛,生生被喬毓戳破,真是吃了她的心都有了,見她閃躲,便跟瘋了似的,緊追著她打。

      喬毓若是會怕她,那就不是喬毓了,她抬手捉住唐貴太妃手腕一扭,又順勢將人推回去了。

      「貴太妃,你進宮無非是謀富貴,有什麼不敢承認的?現下如此,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唐貴太妃火冒三丈,章太后與荊王妃也是面色不善。

      喬毓歪著頭,目光挨著三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兒,心滿意足道:「嗨呀,好氣啊,可是又拿我沒辦法,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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