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54)
「都住手!」向黨壓抑著嗓子喊了一聲,然後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幸好當初回來的時候,好的宅基地分完了,才找了這麼個地方,離最近的鄰居也得五六十米遠。又是這麼一個大年初二,走親戚的都從不遠處的大路上直接走了。要是放在其他時間,有下地的人從門口路過,那才是真的完蛋了。這場景哪怕叫人瞧見一眼,這家子人得徹底的完蛋。
他一把先把愣住的李月芬推到裡面,然後反手就將門關上,直接從裡面閂住。轉過身來,看著兒孫一個個那樣,臉都氣白了。但還是控制著脾氣,壓著聲音:「你們!都給我進來!」
一個個的你推我搡的,反正是都對到手的東西不撒手。
向党進了堂屋,看看扯下來的畫像掉在地上,他猛地扭頭朝跟進來的有一個算一個的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
只顧著要金子了,誰注意到竟然把那麼重要的畫像給弄到地上了。上面還踩滿了了腳印。
李月芬就哎呦一聲,趕緊的過去跪下把像撿起來,用衣襟,用袖子盡量把上面的浮土給擦乾淨。
向家的這些兒孫們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的朝後退了兩步,露出幾分驚恐來。
向黨看了看李月芬,就說:「這幸虧就我跟你媽看見了,這都是嫡嫡親的人,要不然,你們這樣的……叫外人看見了,可怎麼得了。」
李月芬心裡就笑:什麼嫡嫡親的親人?要真是嫡嫡親的,又需要說這些多餘的話嗎?他這麼說出來,就是在給自己這個向家的外人捎話呢。話說的好聽,就是為了叫自己心裡舒服,保證不把這事跟別人說罷了。
心裡明的跟鏡子似的,她就斜眼看了向黨一眼,然後輕哼一聲:「我跟你是領了結婚證的,真要是出事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也別說這樣的好話來填糊我。要真是嫡嫡親的,怎麼會……」她指了指磚縫裡的金戒指,就冷笑,「怎麼會你們家的人個個都知道藏金埋銀的事,就我不知道!老向啊!我這麼大年紀跟你過日子,就是圖身邊有個說話的人!你說你連一句實在話跟我都沒有,處處跟我藏著心眼……那你當初又是何必。不用的時候不把人當人,這會子用到我了,又說什麼嫡嫡親的話來噁心我!老向啊,真沒想著你是這麼一號人!怎麼?怕我知道了要分你們家的東西?」她『呸』了一聲,聲音都大了起來,「我要你的東西幹啥?我兩二兩女,可都成家立業了!大閨女喪夫,日子是難過。可我那大外孫長大了,孩子也上班了,拿了工資就交給她媽。我二閨女呢?姑爺在礦廠干臨時工,但大兒子卻是正式工。爺倆幹活,家裡還有地。兩閨女日子過的不寬敞,可兩人有能幹的兄弟,老四肯給補貼,現在過的好著呢。我家大兒子,在鐵路上巡路,我家大兒媳婦,在農場的食堂里當管理員,兩口子就一個孩子,缺啥了?就更不要提老四家兩口了,人家本來日子就好過,我那兒媳婦還有個好爹好哥哥。他們這邊孩子多,多是林家補貼他們的。說句不怕你惱的話,你就是拿著金子,你現在能買到肉不?我兒子出去一趟就能拿回肉來!憑啥?憑人家有依仗。他有依仗,我那幾個孩子就有依仗。我稀罕你家的錢?」
絮絮叨叨的,帶著幾分生氣,幾分氣憤,幾分不屑,還有幾分傷心,當著向家兒孫的面,把向黨好一頓數落。
李月芬輕哼一聲,就拿著畫像上了炕,細細的擦上面的塵土去了。看似低著頭,可兩隻耳朵卻支棱著,聽著那邊動靜。
就聽向黨淡淡的說了一聲:「把從堂屋拿了的東西都交出來。」
拿到手裡的怎麼能交出來?
一個個的往回縮,就是不往出拿。
老三就說:「爸,您可不能只顧著您的長孫啊!這些東西,該我們哥三個平分的。給天天疏通關係可以……但是,您不能把一家子的家底子都搭進去。」
「就是!」老二跟著也說:「咱都是拿了自己的這一份。爹啊!您到底填進去多少咱也不問,以後還要貼進去多少我也不管,但是……如今我們拿的這些,就歸我們自己個了。」
老大媳婦不樂意:「你們一個個的,都長著賊的心眼子。爸的錢放在哪裡,我是什麼也不知道。要是不今兒碰見他三嬸抱著金子從堂屋出來叫我給撞破了,我們兩口子還都蒙在鼓裡的。」她指著老三媳婦就說:「爸,你得問問她,她是咋知道您藏東西的地方的?」
是啊!怎麼知道的?
老三家的這下慌了:「爸,這可不賴我。我也不知道您這房裡藏著這麼多的寶貝……」
李月芬就接茬:「別說你了,我都不知道。」
老三家的大腿一拍就道:「媽,您不知道,可二嫂知道啊!我上茅房的時候,從後頭的窗戶那看見我二嫂開柜子取東西的……那我二嫂是咋知道的?」
李月芬又冷哼:「怪不得呢!叫我回家去別急著回來。」
老大家的猛的反應過來:「他二嬸呢?」
人呢?
都看老二,老二搖頭,「我哪知道那婆娘跑哪去了?」
老二家的小子不知道大人爭吵個啥意思,直接接了一句:「我媽回我姥姥家去了。」
李月芬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這要是還在家,就算是藏了東西,但只要翻箱倒櫃的找,肯定是找的見的。這差額一對,別人未必不會懷疑到自己的身上。
可現在好了,老二家的機靈,直接回了娘家了。
這金子一旦帶出去,出了向家的大門,那你帶出去的到底是多少你還說的清嗎?
就算是你沒藏奸,沒隱瞞,說的都是實話,可誰信?
向黨咬著牙:「都拿出來,拿出來我給你們平分了。你們都這麼藏著,我能知道你們拿了多少,別弄的東西都跑到別人家去了,咱一家子還跟傻子似的蒙在鼓裡。」
這話也對!
於是,這個掏一點,那個掏一點,可金條,只兩根。
不用問,都是藏了奸了。
向黨就冷哼:「我光是金條,就是二十四根,還不老實?」
李月芬心說:你吹牛。頂多十三四根。
可那些兒孫是不知道具體的數的。猛的一聽那麼多根,頓時相互對視一眼。
老大說:「我這邊才一根,你們吞了這麼多,都趕緊的交出來。」
老三也說:「你一根,我難道就多了?我也就拿了一根。」
說著,兩人就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看向老二:「你到底拿了多少,掏出來。」
老二手裡有兩根,沒法子,只得拿出來,「就這麼多了。真沒有了!」
向黨在心裡算計:桌上兩根,老大一根,老三一根,老二兩根,這一共是六根。
柜子里有十四跟金條,減掉這六根,還有八根。
這八根去哪了?
向黨就看老二,然後親自過去把老二上上下下的都搜了一遍,見確實是啥也沒有了,這才道:「馬上去,把你媳婦給叫回來。」
老三媳婦就說:「人家是兩口子,藏了錢,是人家的。這不是叫人去打掩護嗎?」她就指了指老大家的:「還是我跟大嫂子去吧。一準把她給弄回來。」
家裡如今只有六根金條,可公公說一共二十四根,也就是說還有十八根。
十八根呢!
這個不要臉的娘們,真敢貪。
向黨想了想就點頭,叫李月芬:「你看看她倆身上還有啥東西沒!別叫鑽了空子。」
李月芬才不去,她一副氣還沒消的樣子,只道:「要搜你去搜,我不去!不管在誰身上,那都是在你們向家人身上,我何必沾手?我也勸你,別太認真,好歹啊,是肉爛在了鍋里。沒便宜外人。」
把向黨給噎的:有做公公的去搜檢兒媳婦的嗎?
那邊倆兒子伸手把媳婦身上摸了摸:「真沒了!爹!」說著,就各自推自己的媳婦,催促:「還不快去,十八根金條呢?」
兩人麻溜的走了,不用看都知道,身上肯定藏著東西呢。
哪怕不是金條,那是金首飾。
女人對這東西天生就痴迷,拿到手裡還想叫吐出來,那是做夢。
兩人走了,剩下的人也別閑著,相互抄檢。叫孩子們來!
老大家的孩子查老二家的全家,老二家的孩子查老三家的全家,老三家的又查老大家的。不光查身上,還查各自的屋裡。
然後又是各種金飾檢查出不少。
向黨看了看,不說金條,首飾算是找回來七成。
今兒一家子就不出門了,等著吧。等著那三個媳婦回來。在她們回來之前,誰都不許踏出家門一步。
而劉鈴鐺呢,拿著金條,在屋裡轉圈圈。最後小心的在廁所里挖了一個坑,找個個破罐子,用稻草把金條裹住,在用廚房的灰活成泥,把稻草糰子裹住,塞到破罐子里埋到那個坑裡。還怕別人看出那個坑是新挖的,趕緊把炕洞里的灰都給掏出來倒在那片新土上。一般家裡掏出來的灰都是堆在廁所邊上,旱廁嘛,都用那個灰墊廁所的穢物呢。
把一切都收拾停當了,才叫賴床的疙瘩起來:「今兒上你四叔家呆一天,好好跟弟弟妹妹玩,知道沒?可別瞎跑。」
疙瘩應著,他樂意去四叔家。總能吃到好吃的。
在這孩子眼裡,誰給他好吃的,誰就是親人。
至於他爹過年值班不回家,他娘今兒要去幹啥,這些他統統都不管。
劉鈴鐺把孩子送過來,疙瘩就自己找朝陽玩去了。她趕緊避著孩子低聲跟林雨桐把事情說了:「……不知道哪裡來的金條,我這心裡不安穩。這錢肯定不敢動的,我都藏好了。」
林雨桐估摸是李月芬偷的。
向家的孩子乾的那事,以現在對這種偷盜糧食予以重罪的規定,他這種組織偷盜,有目的有策劃的可不在情有可原的那一類里。
之前曾有過偷了兩袋子糧食被抓了現行,給判了十二年的。
那他這種要是以之前的例案為參考的話,說二十年一點也不過分。
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一進去就是二十年,哪怕減刑吧,那出來也得到三十大幾的年紀了。一輩子一晃就過了一半。
向黨肯定會想辦法的。
這錢露出來難道是為了找人求情的?
要是這麼著,那也還罷了。
可這麼要緊的東西,李月芬一直都沒發現,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就恰好發現了呢?
她這麼問劉鈴鐺,劉鈴鐺的心咯噔一下:「娘那邊不會出啥事吧?」
林雨桐就說:「這麼著,你先回娘家,下半晌回來。到時候,叫疙瘩找他奶去。」
也是!誰去都不合適,都會叫人覺得奇怪,只有疙瘩去不會有人覺得什麼。
劉鈴鐺回娘家,就是在娘家轉了一圈,被老娘兄弟擠兌了兩聲,她連坐都沒坐,直接起身就走。本來只想在村口轉一圈的,可想了想,要是萬一李月芬那邊有事,自己是不是回娘家了就變的很要緊。想到這是婆婆交代的,她到底是忍著去娘家轉了一圈。放在兩個走禮的饅頭就直接回家。
到家的時候,剛吃完午飯。
林雨桐見她回來了,就叫疙瘩,「……跟你奶說,四嬸給了你一條魚,你叫你奶回家一起吃……」
疙瘩眼珠子滴溜溜轉,叫奶奶吃,奶奶肯定把她那一份給自己。
他笑的沒心沒肺:「我這就去!我跑的可快了!」
確實是有魚的。
不是鮮魚,是大??寄過來的熏魚。
劉鈴鐺先回了,林雨桐真拿了兩條一斤多重的熏魚,給她家送去了。
剛進門一會子,李月芬就回來了。她一聽說老四家的給送魚,心裡就明白。只怕大媳婦把啥都跟小媳婦說了。那小媳婦心明眼亮,這是想法子叫自己回家來說話的。
做都做的,她就說了。
「當時就是沒忍住。」李月芬低著頭,「拿了就沒法子還回去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那錢你們看著分去,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可千萬別露出去……最好都別在家裡藏。我都想好地方了,等燒紙的時候,去陵地里,把那東西,埋在你們公公腳頂頭……」
按照葬禮的習俗,腳頭的位置是放墓碑的。
所以,她指的的是放在墓碑的下方。
「順便把墓碑給立起來!」她說著就嘆氣,「叫你爹看著,我安心!」
林雨桐卻反問她:「你怎麼不想想,您跟了向黨那麼長時間……這房子蓋起來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到屋裡還藏著那麼一個地方。可見人家藏的很緊。壓根就沒想過叫你知道。蓋房子的時候,隱藏是多難的事?還要往裡面放東西……這麼多道手續呢,你都沒發現。肯定是人家想辦法支走你了。如今人家要從裡面取東西,再把你支走不就完了。再說了,聽你的意思,他半夜也沒取東西,就是打開看了看。不取東西,有什麼理由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去察看呢?」說著,林雨桐頓了一下,就問了她一句:「……那麼重要的東西,你說打開就打開了!上面的鎖呢?」
李月芬一下子捂住嘴:「你是說……那老東西是故意叫我看見的?」
要不然呢?
誰家要緊的東西不上鎖呢?
藏的那麼嚴實,跟李月芬一個屋子住著,也不怕李月芬發現,可見其巧妙。
怎麼就那麼不小心,無端端的去察看,發出各種聲響,然後還忘了上鎖了。
怎麼解釋?
李月芬不解:「這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