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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雲 - 69.Chapter 69字體大小: A+
     

    病房。

    韓小梅一邊心驚膽戰搓手,一邊溫順無比地俯耳聽護士教訓。步薇不斷抽泣,勾著嚴峫的脖子,被他彎腰放到病床上。

    那瞬間她晶瑩剔透的鳳眼一抬,目光隔著淚霧,與病房門口的江停短暫相碰。

    ——那對視比電光石火還快。

    緊接著嚴峫背對門口,站直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沖韓小梅招招手:「我去找申曉奇父母聊聊,你留在這照應一下受害人。」

    「哦,是!」

    嚴峫轉身徑直出了病房,視火冒三丈的護士於無物,連半秒鐘都沒耽誤,三步並作兩步衝過走廊一把抓住了江停的手:「等等!」

    「喲,這不是嚴副隊嗎?」江停還沒來得及出聲,楊媚嘶啞著嗓子搶先開口了:「我們今天『偶爾』來趟醫院,『這麼巧』就看見嚴副隊在關心受害人,可見您平時還真挺日理萬機的。既然如此,像我們這樣的『外人』,還是不要打擾您繼續跟受害者溝通案情了吧?」說著她盈盈一笑,抓起江停另一隻手就要往前走。

    嚴峫箭步上前,一把薅回了江停的手:「喲,楊老闆這是流感吧,流感可不能到處亂走亂摸啊,萬一傳染給別人怎麼辦?」

    楊媚個鐵姑娘不甘示弱,蹬著她的YSL字母高跟鞋——感冒發燒走不穩穿不上她新買的恨天高——當場把江停左右兩隻手都薅了回來:「這您就不用擔心了,江哥跟我是什麼朝夕相處的關係,我得的是不是流感他心裡能沒數?」

    嚴峫:「我說你……」

    江停硬生生把自己兩手給拔了出來,先揉著手腕沖楊媚:「你得的就是流感。」然後在楊媚噘嘴不服氣的瞪視中轉向嚴峫:「司機已經給她掛了號,我們先過去了,你忙你的去吧。」

    他那永遠鎮靜從容、連肌肉都懶得提一提的臉,愣是把嚴峫鎮得沒說出話來。

    楊媚就像一隻翹起尾巴的大狐狸,神氣活現沖嚴峫飛了個吻,抽著稀里嘩啦的鼻子一扭一扭地跟江停走了。

    「……」嚴峫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匪夷所思道:「我只不過正常接觸受害人,他倒陪那姓楊的來醫院看病,怎麼到頭來反而搞得像我不守婦道似的?」

    「那為什麼陸顧問要來這家醫院看病呢?」

    嚴峫覓聲回頭,只見身後一個毛茸茸扎辮子的腦袋——韓小梅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滿臉你們直男為何還不懂的表情。

    嚴峫:「你說什麼?」

    「這個醫院離市局近,離媚媚姐的不夜宮KTV可不近啊。所以陸顧問為什麼舍近而求遠,專門跑來這家醫院呢?」

    兩人面面相覷,幾秒鐘后嚴峫頭頂整齊地冒出一排:「yooooo——」然後回過味來了,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

    「嘿我說你這丫頭,辦案那麼不牢靠,這方面倒挺機靈的。」嚴峫趕緊控制住面部表情,嚴肅教育:「下次心思要用到正事上去,知道了嗎?」

    韓小梅嘴角撇得跟姨娘似的,但嚴峫這時候根本無心留意她大膽的杵逆,教育兩句就匆匆忙忙跑了。

    半小時后,楊媚拎著一大塑料袋的葯,抽著鼻子走出了大夫辦公室。

    「多喝水,多睡覺,注意開窗通風,別去人多的公共場所。」楊媚苦著臉重複醫囑,「說下周不好再來複查,然後就把我打發出來了。」

    江停說:「你也得注意,老大不小的人了。」說著就從走廊上等待區的長椅上站起身。

    「哪裡有老大不小,我今年也才——」

    楊媚猝然停住。

    江停那聞名龔州公安系統的大腦沒意識到危險迫近,還維持著那個半張著嘴好像要說什麼的姿勢,莫名其妙盯著她。

    兩秒鐘后,楊媚打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噴嚏。

    「對不起江哥,我真的沒反應過來,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楊媚差點沒當場哭出來,而江停長長吁了口氣,仰著臉拿消毒濕紙巾仔細擦拭下巴、咽喉和脖頸部位,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真的滿面超脫,似乎背景音樂大悲咒一響他就要立地成佛去了。

    一張紙巾擦完了,楊媚忙不迭又抽了一張雙手奉上。然而江停剛伸手去接,剎那間又一聲鬼泣狼嚎的:「阿——嚏!!」

    楊媚的鼻涕差點衝出來,手忙腳亂用紙巾捂住了鼻子。

    「你坐著休息會兒吧,」江停懸空著那隻一級污染警報的手,無奈道:「我去衛生間洗洗。」

    楊媚眼冒金星,可憐兮兮地坐在長椅上擤鼻子,擤得臉紅脖子粗,還要注意別擦掉了鼻孔周圍的粉底,真是慘不忍睹。

    醫院男洗手間,江停仔細揉搓肥皂泡,然後打開了水龍頭。

    嘩啦啦——

    洗手間突然又閃進來一個人,徑自貼在他身邊,也開始洗手。

    江停目光一瞥,竟然是嚴峫。

    嚴峫襯衣挽在手肘上,剪裁考究的衣料包裹住挺拔結實的身材,在嘩嘩水聲中旁若無人地哼著小調。看他那樣子江停眼角就開始微微抽搐,但俊美無儔的嚴副支隊似乎全然沒發現,目不斜視地沖著手。

    周遭其他人都完全沒發現這邊的暗流涌動,少頃邊上最後一個外人甩甩胳膊走了,衛生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嚴峫那張痞帥痞帥讓人恨不能拿鞋底板子照著抽的臉上才浮現出笑影,問:

    「你幹什麼呢。」

    江停關上水龍頭,抽出紙巾擦手:「你幹什麼呢?」

    「別送楊媚回去了,待會咱們出去給你吃好吃的。」

    「案子辦完了?」

    「沒辦完也不能虧待了咱們江隊的嘴啊。」

    江停鼻腔里輕輕哼了聲,把擦完手的紙巾扔了,冷不防嚴峫突然湊到近前:「來親一個親一個……」

    「不親,你……」

    「親一個!」

    嚴峫把江停頂在瓷磚牆壁上,後者頭向後仰起,用力拉開那幾厘米的距離,前者卻一個勁不講道理地往前湊。正當掙扎之際,突然只聽跟洗手池隔著半堵牆後傳來衛生間門被推開的聲音,又有人來上廁所了。

    說時遲那時快,嚴峫一把勾住江停,拽著他閃身躲進隔間,咣當關上了門。

    外間小便池那裡悉悉索索,然後放水聲響了起來。

    「?」

    江停被結結實實壓在隔板上,嘴被嚴峫的掌心捂住了,稍微一動就會發出聲響,無法只得用目光不斷使眼色,那意思是咱倆又沒在女廁所,幹嘛躲進來?!

    嚴峫挑眉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邪氣,緊接著放開手掌印下一吻。

    嚴副支隊的親吻水平在短短几天內得到了飛躍般的提升,如果說江陽縣住院那次是猛獸掠食的話,那麼這會兒就變得既甜、又暖、又親昵而殷切,像含吮一塊兒小火滋滋烤化的麥芽糖。江停不得不張開唇齒,一手按在隔板上支撐著自己的平衡,另一手抬起來按在了嚴峫肩膀前,想推開又怕發出聲音。

    這個姿勢非常微妙,說不好是抗拒還是迎合,狹小隱秘的空間里只有兩人呼吸急促,與體溫一起緊緊糾纏。

    外間的動靜格外清晰,只聽那人又悉悉索索地穿上褲子,開始放水洗手。

    「喂,老婆?」

    江停還沒松出來的那口氣活生生地吊了回去。

    「我在醫院呢,今天不值晚班,等我回家吃飯……什麼,老加班不陪你?嗨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院里搞的那個評分考核……不生氣啦乖寶,今晚老公好好陪你,老公喂你吃好吃的……」

    嚴峫撲哧一下,險些沒笑出聲來。

    「行行行吃吃吃,非喂你吃個飽。好嘛別生氣了嘛老婆……」

    江停:「………………」

    外面那醫生絲毫沒注意到隔間里的動靜,洗完手掛好電話,高高興興出去了。

    「哈哈哈——」嚴峫把江停頂在隔板上,抑制不住悶頭大笑,肩膀一聳一聳的差點沒喘過氣來:「老公喂你好吃的,哈哈哈小醫生還挺有生活情趣……」

    江停幾乎是從齒縫間一字字輕聲問:「你笑完了沒?」

    嚴峫笑容滿面:「生什麼氣啊江隊,這又不是我調戲你,人家那是正常的夫妻耍花槍——哦,還是說你也想吃?想吃就直說啊。」

    江停:「……」

    「噗哈哈哈——」

    如果人的心情能具現化的話,此刻江停頭頂一定冒出了無數糾纏的黑線,無奈又沒法從衛生間隔板和嚴副支隊精悍的懷中掙脫開,只能板著臉站在那裡,被嚴峫一邊用力摩挲鬢髮和耳朵,一邊笑著軟聲細語哄:「不生氣不生氣,今晚咱們也不值班,說帶你去吃好吃的就帶你去吃好吃的,哈哈哈哈哈哈——」

    江停躲閃不及,一轉臉被嚴峫親到耳垂后的側頸上。

    「嚴峫你能不能稍微……」

    江停咬著牙去抓嚴峫的手腕,但嚴副支隊豈能被他制住,很靈活地解開了他襯衣最上面兩個扣子,甚至在挺拔的肩骨上小小咬了一口。

    「嚴峫!」

    「噓,噓,乖,不生氣不生氣……」嚴峫利用身高體重的優勢把江停摁在隔間角落裡,粗糙的拇指腹不住撫摸他肩窩,倏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咦」了一聲。

    「你又怎麼了?」

    嚴峫嘴角含著笑,貼著江停的耳垂小聲問:「你肩窩這裡有顆痣是紅色的,你知道嗎?」

    江停沙啞著嗓子:「不知道,謝謝你告訴我!」

    江停用力把嚴峫推開,勉強拽好衣領。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其實江隊那張萬年冰封不動的臉上有點微微發紅,但在廁所隔間昏暗的可視條件下並不清晰,被他頭一偏就掩飾住了。

    他那微側著臉的姿態,從嚴峫這麼近的距離看去,一根根細密的眼睫和眼梢上挑的弧度都異常清晰,像是最好的狼毫蘸著徽墨,在雪白的宣紙上描繪出來的。

    嚴峫腦子有些亂,用力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彷彿有兩壺水同時對著心底最深處的地方澆,一壺是冰冷刺骨的懷疑,一壺又是濃稠滾燙的情愫,將整個心臟乃至胸腔都刺激得緊緊蜷縮了起來。

    「出去,」江停小聲斥道。

    嚴峫沒動。

    「快出去!」江停聲音略微急了些,「你不辦案子了嗎?」

    「……不想走,」嚴峫含混不清地說,「想多跟你待會兒。」

    江停微怔,嚴峫上半身前傾而來,把他緊緊抱在了懷裡。

    嚴峫身上帶著好聞的男士香水味兒,像成熟的森林與大海,隨著堅實火熱的臂膀拂面而來,幾乎要把人淹至沒頂。

    江停沒吭聲,似乎也忘了要說什麼。他下巴擱在那個男人肌肉堅實的頸窩裡,鼻腔滿是混合了雄性荷爾蒙氣息的芬芳,如果再一開口,那氣息就會順著咽喉浸透五臟六腑,漫過每一寸骨髓,甚至把已經有點暈乎乎的大腦都完全浸醉。

    但腦海深處始終有個微弱的聲音在提醒他,不行。

    就像冰天雪地中一湖熱氣騰騰的溫泉,你可以把快凍僵的手伸進水裡去暖一會兒,但如果不顧一切地撲進去,就只會活活溺斃在裡面。

    江停試探著抬起手,懸空良久,才很輕很輕地放在了嚴峫背上。

    這個再細微不過的動作似乎極大地取悅了嚴峫,至少江停就感覺他更用力地把自己的頭按向懷裡,同時無聲地笑了起來:「要是能一直這麼跟你待著就好了。」

    「……你沒想清楚,」江停低聲道。

    「想清楚了,不信任也不坦誠的人是你。」

    江停沒說話。

    嚴峫像暗示什麼似的,每個字都在唇齒間意猶未盡地繚繞著:「總想隱瞞的人……是你。」

    江停目光一動,但他只能看見對方堅實有力的脊背,無法從微表情上窺得分毫端倪。

    「不信任什麼?」江停心念電轉,開口時是純粹調侃的語氣:「不信任你單獨跟那受害人小姑娘討論案情,嗯?」

    「哈哈哈——」嚴峫失聲笑起來,戲謔地一拍江停后腰:「得了,吃醋了。」

    「醋你妹。」江停難得爆了句粗口,終於強行擺脫了剛才著魔般情迷意亂的氣氛,使力把嚴峫推開:「辦你的案子去,我還得……」

    叮咚!

    嚴峫手機接到了一條新簡訊。

    「我艹,怎麼每次破壞氣氛的都是老高呢,看不慣咱倆親熱還是怎麼著。」嚴峫劃開屏幕鎖,立刻喲了聲:「好傢夥,你看看。」

    江停正低頭快速整理衣襟袖口,聞言湊過頭來,兩人在隔間里臉貼著臉,熒光幽幽映在他們眼底,只見簡訊內容是一張幾年前的交通事故鑒定書拍照。

    緊接著第二條簡訊也來了:

    【步薇父步自珍、母李萍死於長途車事故,屍檢結果顯示兩人毒駕,二乙醯嗎啡陽性。】

    江停驀然抬頭與嚴峫對視,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簡訊提示音第三次響了起來:

    【李雨欣生母吸毒離異,賀良案發時,李家已是再婚夫妻家庭。】

    「——去查步薇父母及李雨欣生母的毒品供應上線,」江停立刻反應過來:「我們有希望找到第一對被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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