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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太可怕了怎麽辦 - 第64章字體大小: A+
     
    第64章

      夜深漏靜。太白樓前,店小二打著呵欠,將大門上挂著的兩盞紙燈籠吹滅。整座太白樓只剩二樓的客房還透著燈火。

      宋熾垂眸,看著趴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省的誠王,久久不動。

      誠王與他結交的急切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是一張紙條,就甘冒風險趕了過來。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後,誠王放鬆了警惕。

      他暗中在誠王喝的酒中加了點料。這種藥得自龍驤衛,是龍驤衛審訊人犯的秘密手段,與酒配合,可以使對方更加易醉,戒備放鬆,更容易套出話來,醒來後也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麽。

      他很快明白了對方這麽做的原因。

      他從誠王口中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未來。

      在誠王的夢中,盧夫人早逝,自己成了宋家的弃子,初妍則一直是宋家的女兒,無意中與誠王相識,與他兩情相悅,却被永壽帝橫刀奪愛。

      自己和他爲了救出初妍,爲了改變命運聯手,終於一個登上帝位,一個權傾天下。他們功成名就却成了初妍的劫難。剛剛登上皇后之位的紅蓼出於嫉妒,背著他們將初妍絞殺。

      初妍死後,他們才知道,原來她才是忠勇侯府的真正的小姐。當年被紅蓼所害,失了記憶,陰差陽錯下,被自己誤認爲是妹妹帶回了宋家。

      宋熾的心在誠王越來越多的吐露中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針刺入。

      這個夢對誠王來說,委實是個美夢:有美人傾心,得龍袍加身。最後失去了美人,却坐擁萬里江山。所以,他明明不該認識妍妍,却想法設法地接近她。

      可夢中的她呢?失去愛人,被迫嫁給喜怒不定的天子,至死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糊裡糊塗死在了紅蓼之手。香消玉殞之際,剛滿十九歲。

      這個夢想必格外真實,以至於誠王夢醒後,還沉浸在奪回愛人,重登大寶的幻想中。若是她也做了同樣的夢,在死亡的那一刻,該有多不甘,多痛苦。

      她死的時候會怨恨他們嗎,怨恨她愛著的那個人,怨恨他這個「哥哥」?

      他們一個身爲九五之尊的帝王,一個身爲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竟連一個小女子都護不住!

      等等,妍妍對誠王,完全不像有情的樣子?

      宋熾的手指慢慢拈上佛珠,無意識地撥動著:一定有哪裡出了差錯,如果一切如誠王夢中所見,妍妍爲什麽會恨自己?

      拆散有情人的是永壽帝,害死她的人是紅蓼,可她能對著陛下笑,心甘情願地哄著對方;對誠王客氣有禮,形同陌路;唯獨對自己冷若冰霜,心懷怨恨。

      除非,她知道的未來,又是另一種模樣。

      他想起先前隱約聽到的那聲「害死」,心中生起不安:在她的「夢」中,總不成是他害死她吧?是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她爲什麽始終對他抱有敵意,哪怕兩人有過那樣的親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軟化。

      淩亂的片段從腦中閃過,她軟軟地偎依在他懷中,嬌姿玉顔,媚態橫生,纖纖玉手安撫著他的失控,潮紅的小臉帶著薄汗,唯有一對勾人心魂的桃花眼,清冷如故,無動於衷。

      她恨他,在闖入他的人生,擾亂他一池春水,牽動他心神之後,爲著這莫須有的夢中之事,判了他的罪過,恨著他,遠著他。

      她對他實在太不公平。

      他抬頭,望著窗外清清冷冷的一彎孤月,忽然迫切地想要見見她。

      忠勇侯府,玉溪館。

      月如鈎,月色淡淡,院子花木的影子投射在窗紙上。風吹過,花樹舞動,窗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起來。

      初妍在榻上翻了個身,心思煩亂。

      姬浩然什麽也不肯說,她問急了,他就說她胡思亂想,叫她只管安心做她的大小姐,他會幫她挑個好人家,過兩年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初妍心中嘆了口氣:姬浩然不相信她能幫他解决問題。

      也是,他連至親至近的枕邊人都不肯說,自己在他眼中終究只是一介女流,年紀小,連記憶都不全,能幫上他什麽?

      還得另想法子讓他開口。

      她又翻了個身,忽覺不對。半透明的層層帷帳外,似乎多了一個人影?

      她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差點失聲驚呼,熟悉的聲音及時響起:「是我。」那聲音却又與平日不同,說得緩慢,嗓音沙啞。

      初妍差點蹦出心口的心落下幾分,惱意生起:「你來做什麽?」忠勇侯府的守衛也太差了點吧,居然被人隨隨便便就闖到了姑娘家的閨房。

      聲音沒壓住,外間傳來守夜的立秋迷迷糊糊的問話聲:「姑娘,可是要喝水?」隨即聽到了床榻的「吱呀」聲,竜竜窣窣的穿衣聲,似是立秋坐起身來了。

      初妍剛落回的心差點跳到嗓子眼,忙道:「我無事,你歇著吧,不用起。」

      立秋應下,外面又響起「吱呀」幾聲,似是她又睡了回去。

      初妍鬆了口氣,心上那根弦却不敢鬆,氣惱地瞪了那人一眼。

      帳外那人却不慌不忙,輕輕笑了起來:「你怎麽還沒睡?」語聲幽微,帶著探究。

      初妍冷淡地道:「你若不來,我已經睡了。」疏離不滿之意,呼之欲出。

      他聲音含糊,慢慢而道:「抱歉,是我不好。」

      這聲音?初妍鼻子嗅了嗅,皺起眉來。她吸取剛剛的教訓,不敢高聲,低低問道:「你喝酒了?」

      她記得,他一直都是戒酒的,這是反正已經破了一條戒律,其它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嗎?

      他輕輕「嗯」了聲:「喝了一點。」

      喝了一點就舌頭都大了?初妍眉頭皺得更深,酒量不好學別人喝什麽酒?她又瞪了他所在的方向一眼,差點叫了起來。

      黑暗中,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帳外探入,從容將雪青色的竹葉紋綃紗帳撩起,挂於鎏金銅鸞鳥振翅帳鈎上。

      淡淡的月光流瀉進來。

      室內沒有點燈,月光又太暗,模糊一片。他背著月光而立,五官藏在陰影中,看不分明他面上的神情。床幃隔絕出的空間逼仄,他探身過來,淡淡的酒氣彌漫,很快充斥她的感官。

      黑暗總是分外令人不安,何况是在如此寂靜的夜。初妍渾身汗毛都竪起來了,壓著嗓子怒道:「深更半夜,宋大人不回家,跑來這裡做什麽?」

      他越發過分了。他不是向來最講規矩嗎?夜深人靜,私闖女兒家閨房,他的清名,他謫仙般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宋熾沒有回答,初妍但覺床鋪微微一震,他已在她床邊坐下。黑暗中,他面容模糊,只有一雙湛黑的眼睛亮得驚人。

      濃濃的不安全感彌漫。初妍抱著薄被,又往後縮了縮。

      他又笑了起來,溫言道:「別怕,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初妍冷冷接口:「現在你看過了,可以回去了。」

      他搖頭:「不行,這麽黑,我看不清。」俯身凑近。

      酒氣更濃,他模糊的面容在她視綫中一點點放大,她已能看清他眼中的亮光,高挺的鼻梁,薄唇的輪廓,感受到他呼吸間的熱度。

      初妍的心弦越綳越緊,再往後退,身子已經抵上床板。

      「妍妍,」他停留在她面前,輕聲喚她,聲音低啞,近乎溫柔。帶著酒味的溫熱氣息拂過她下頜,她聽到他的聲音在緩緩問,「你就這麽討厭我?」

      初妍沒有回答。

      他離得實在太近,近得她被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徹底包圍,唇齒開合間,仿佛就能觸到她。初妍腦中嗡嗡,忍無可忍,驀地將手中被子一掀,將他兜頭罩在裡面。

      酒意麻痹了他的肢體和反應,宋熾猝不及防,被她得手,連人帶被一把推開。初妍趁機從他旁邊跳起,光脚趿拉著綉鞋,站到了旁邊木制的踏脚上。

      這一下動靜不小,外面又傳來立秋的詢問聲。

      初妍冷靜地道:「你好好睡,不用起來。我睡不著,起來坐一會兒,獨自靜一靜。」她尋到火摺子,點燃了床頭的銅錯銀飛燕燭臺上的燭火。

      屋中亮了起來。她披上外衣,回頭看見宋熾已將薄被甩開,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她。

      不知是酒意的作用還是剛剛被被子悶住,他素來清冷蒼白的面上染上了紅暈,薄唇紅潤,黑眸中仿佛蒙著一層霧氣,帶上了幾分妖嬈艶色。

      初妍冷冷道:「你該走了。」

      宋熾垂下眼。初妍這才發現,他有著濃密得讓人嫉妒的睫毛,黑而直,垂下眼時,恍若一排小刷子,襯得那對湛黑的眼格外漂亮。

      喝高了的宋大人,褪去了清冷的外衣,任性得叫人無奈。偏偏他還不吵不鬧,讓她連氣都不知道該怎麽撒。

      她頭痛地揉了揉眉心:這叫什麽事?

      她索性不理他,低頭整理剛剛匆忙披上的外袍。

      她不開口,宋熾忍不住了:「你不趕我?」

      初妍聲音冷淡:「我趕你,你就肯走嗎?宋大人存心要毀了我,我又有什麽辦法?」

      宋熾皺起眉來:「妍妍,我怎麽會毀了你?」

      初妍道:「夜半時分,宋大人一個青年男子,出現在我的閨房,只要有蛛絲馬迹落於人眼,我會是什麽下場?宋大人還說不是想要毀了我?」

      宋熾撑著額頭:「我會小心,不會讓你落人口實。」

      初妍道:「你若真小心,就不會來這一趟。」

      是,理智知道該當如此,可人非聖賢,總有情難自禁之時。宋熾看向她,她神色間一片冰冷,漂亮的桃花眼中藏著怒意,沒有絲毫女兒家的柔情與羞澀。

      他的心頓如置於火焰灼燒,剛剛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再次問出:「你就這麽討厭我?」

      初妍不答,竟是默認了。

      心頭那把火焰越燒越高,他又問:「因爲『夢』中我傷害了你?」

      初妍依舊沒有開口,想了想,點了點頭。

      宋熾呼吸窒住,許久,啞聲開口:「妍妍,這樣對我不公平。」

      呵,對他不公平?對前世被他欺騙,被他利用,壓榨到死的她就公平了嗎?

      初妍淡淡開口:「宋大人,這世上本就無公平可言。」

      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總要我輸個明白。」

      他自問,除了最初逼迫她做他的妹妹,之後從未有意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便是密室意外發生,也是她不小心闖入。他知道女兒家的清白珍貴,爲此寧願放弃清修之願,娶她爲妻。

      他救過她的性命,守諾爲她尋找親人,决心娶她之後,將僅有的一點柔情全給了他。

      可她,就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否定了他所有的努力,將他拒之門外,弃如敝履。

      她的心怎麽就能這麽狠!

      作者有話要說: 妍妍:呵呵,這句話還給你。論心狠,誰能與你宋大人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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