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喜歡
聽到他這麼問, 寒遷的動作頓住, 兀自沉默了一會兒,沙啞著嗓音問:“你真的不記得了?”
林暮川羞惱的丟開他的手, 眸色迷茫的看他:“什麼?”
“大概在法律宣讀的後一個月, 那座廢棄的石油工廠......”
他剛說完這話,就看到林暮川面色一變, 整個人都陷入不安之中。
隨著情緒的變化, 不願再想起的某個回憶, 如同浪潮般瞬間奔湧而至。
......
廢棄的石油工廠內, 鐵管彎曲連接, 一罐罐遺棄的石油桶或四散倒落或堆積在一起, 桶外一層藍漆隨著時間斑駁脫落,露出裡頭生銹的鐵皮。
這裡面潮濕、陰沉, 昏暗無光, 充滿了石油與灰塵交雜的難聞氣息。
突然砰的一聲震天槍響,將這座廢棄的工廠染上人氣。
工廠內,一邊堆積著石油罐, 一邊的地上坐了十幾名初中生, 他們的雙手被綁起來在身後, 身前都捆綁著定時炸彈, 眼睛貼上一層黑膠帶, 聽到槍響聲紛紛尖叫起來。
旁邊同樣被蒙眼捆綁住的栗棕色短髮少年額前冷汗直冒,卻還是保持冷靜的安撫大家:“大家別怕,我們會沒事的, 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剛說完這句話,他就感覺自己被人猛地踹了一腳,狼狽的倒在地上,雙手被束縛住動彈不得。
緊接著,他聽到腳步聲離自己近了,然後被人粗魯的撕開眼睛上的膠帶,連帶著把他睫毛都粘走一些。
眼前透入光亮,少年皺起眉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然後他的下巴被人猛掐住,一道粗噶的聲音在旁邊不客氣的問:“你是他們的老師?”
少年睜開眼,用一雙水藍色的眸子盯著他,平靜的回答:“是,我是他們的實習老師。”
眼前那人尖嘴猴腮,眼神陰狠刻薄:“長的倒還不錯,可惜你們全都要下地獄!”
藍眸少年強裝冷靜,目光平淡的注視他:“你們反對普米政府制度,為什麼要來傷害無辜。”
那人用力甩開他下巴,惡狠狠的道:“它普米政府不是看不起C區嗎!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C區的賤民受難,他們會不會重視!會不會派人來救你們!”
說完他緩緩站起身,垂著眼用輕蔑的眼神注視他:“如果政府不重視你們,那麼就......”
說著,他緩緩舉起握槍的手,槍口朝著工廠頂上,砰的又是一槍子彈穿破廠頂。
“啊——!”
“我好害怕,嗚嗚嗚......”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工廠內再次想起嘈雜的尖叫聲,混合著一群十二三歲初中生的哭泣聲。
這一刻,恐懼,是彌漫在整座工廠最大的情緒。
“都別他媽的哭了!”男人被他們哭的心煩意燥,哢擦將子彈上膛,怒上心頭的剛準備先殺個人以儆效尤,只聽門口那邊傳來通知聲。
“頭兒!來人了!”
男人停住動作,扭頭看過去:“來的什麼人?”
“好像......好像是軍組的人!開軍用飛船來的!好幾艘呢!”
“哼,不過是為了平息躁亂安撫人心做的這些假把式,我倒要看他們怎麼救人,把傢伙都給我安排好嘍!”
“是,頭兒!”
藍眸少年的眼睛再次被蒙起來,與此同時工廠門口沖進一批訓練有素的特種戰士,手持重槍圍堵在門口,呈半包圍之勢。
而工廠外。
“總司令,一切安排妥當,請問是否按照戰鬥部署A計畫執行。”地面戰鬥的隊長對著面前軍裝肅然的男人報告申請道。
他對面的男人身姿挺立,左胸口別滿功績勳章,一雙琥珀綠的眸子滿是深沉之色,沉聲命令道:“照常執行。”
“是!”隊長並腿行軍禮,隨後快步進入工廠內,與歹徒交涉起來。
被稱為總司令的男人則在外面和地面戰鬥司令一起指揮其他隊的特種戰士行動,畢竟地點位置都比較特殊,為防患未然,連消防部的戰士都跟過來了。
他抬頭看了眼工廠衤果露在外的二層樓,暗暗給另一位隊長打了個手勢,命令他帶人包圍上去。
隊長命人搬來伸縮長梯,吩咐了幾名狙擊手上去架槍。
藍眸少年就是林暮川,此刻眼睛被蒙上,他聽到耳旁響起軍方與歹徒的交涉聲。
剛剛從學校畢業出來的林暮川,被安排到某中學實習,這次剛好遇上學校春遊,他帶學生出門的時候,突然就被一群反政府、帶有的恐忄布性質的人給綁架帶到了這裡。
這些人都是因不滿普米政府制度,心中產生憎恨而走上的歪路,做出偏激行為。
林暮川也害怕,但他的身後還有一群學生,他們比自己更需要安慰和保護。
還好,軍組的人來了。
因為雙眼不能明視的原因,耳力便變得更加靈敏起來,他們可以清晰聽到軍方和歹徒的交涉內容。
歹徒的態度十分強硬,堅決讓普米正攵府改變區域制度,可是一群思想敗壞扭曲的歹徒,如果真能和政府對抗,那普米的法律也就毫無威懾力了。
見軍組的人只是在拖延時間爭取保護人質,歹徒頭子火了,耐不住的要按下遙控,讓綁在人質身上的炸彈爆炸,和軍組的人同歸於盡。
正在這時,二層樓的狙擊手瞄準他手腕開出一槍,歹徒頭子被子彈衝擊力使得後退一步,手一軟炸彈遙控掉落在地上。
那個遙控器好死不死,正好滾落在林暮川腳邊。
聽著耳旁傳來的動靜,林暮川抿著嘴唇,反應迅速的伸腿一掃,將炸彈遙控藏到了身下。
注意到他的動作,歹徒頭子頓時暴怒,沖過去一把拎起他,用力撕下他眼前的黑膠帶,一隻手無力的垂在身側淌血,一隻手握著槍,槍口緊緊抵在他頸側,掃視眼前一群嚴陣以待的特種戰士,威脅道:“我不跟你們兜圈子了,讓我出去!不然殺了他!”
與此同時,工廠外面。
“總司令!歹徒放棄交涉想離開,目前正在挾持人質威脅。”隊長急匆匆前來報告。
男人眸光深沉的盯著被特種戰士圍堵住的工廠大門,冷聲:“讓狙擊手準備,核彈換成普通子彈,一槍擊斃。”
“是。”
冰冷堅硬的槍口緊抵在頸側,林暮川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微微抬起下巴,像是一個在等待命運決策的人一般,一槍生死即定。
炸彈遙控不在歹徒手裡,狙擊手瞄準歹徒頭部,毫無顧慮的果斷一槍,快准狠。
一雙藍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子彈飛速旋轉而來的軌跡,在驚恐的閉眼中,只感覺身後的歹徒身體一僵,抵在頸側的槍口也緩緩鬆開。
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林暮川緩緩睜開眼扭頭看去,被歹徒額心的血洞、以及那雙睜大充滿戾色的眸子嚇的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見頭兒死了,其他的歹徒都紛紛慌亂舉起槍,但還有不怕死的站出來放話道:“你們以為殺了我們就能阻止這一切嗎,他們身上綁的炸彈如果在五個小時內不拆掉就會自動爆炸!還剩半個小時,這麼多炸彈看你們也拆不完,這裡到處是石油,你們還是等著去死吧!”
那人話音剛落,就聽砰的一聲,槍響人亡。
特種戰士們緊接著圍上去,將其他欲逃跑的歹徒都卸槍抓起來。
守在外面作戰鬥指揮的男人,手裡拿著對講機,聽著從裡面傳來的動靜,神情冷靜有條不紊的對著身後指揮:“拆彈員準備,你們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還有三十分鐘爆炸,預留十分鐘現場人員撤離上飛船離開,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挽救這一切。
戰鬥組的特種戰士、狙擊手和隊長都迅速撤離,只有拆彈員在工廠裡面緊急執行拆彈任務,幾位隊長和兩位司令站在外面急切等待著。
焦急的等待中,對講機裡突然傳來聲音:“報告總司令!人質太多,還有兩個人無法及時進行拆彈。”
接到消息後的男人面色一沉,向身後的隊長命令:“拿兩套裝備來,我和穆司令一起進去!”
“......總司令?!”
“執行命令!”
“是!”
隊長聽令去拿裝備,最後兩位司令親身上陣,身穿防爆服和頭盔,穿著一身共七十斤的裝備走進去。
“先......先給我的學生......”
林暮川被嚇傻了,在拆彈員沖進來的時候,第一時間讓他們去幫自己的學生們解除危險。
於是兩位司令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癱坐在地上的藍眸少年,以及另一個坐在地上害怕流淚的女孩。
在看到藍眸少年的那一刻,戴著封閉式的防爆頭盔,只從頭盔玻璃中露出一雙深邃綠眸的男人驀地一怔。
一個月前,他見過這雙藍色的眼睛。
在C區區長辦公室、單面可見玻璃的另一邊。
在C區廣場上,人海茫茫中的視線相撞。
那個時候,他還在心裡想,遇見林暮川究竟是巧合還是命運。
但是在這個廢棄的石油工廠裡,再次遇見對方的時候,他可以肯定,一定是命運。
如果被綁架到這裡的不是林暮川。
如果不是事發嚴重,他這個總司令必須親自前來指揮。
如果拆彈員與人質數量匹配得上。
沒有那麼多如果,寒遷拿著拆彈工具,果斷的抬腿走向那個無助的藍眸少年。
他在對方面前蹲下來,套著隔熱手套的手拿起工具鉗,開始研究起他身上捆綁的炸彈類型以及相應的拆彈方法。
“害怕嗎。”
他一邊低頭行動著,一邊低聲問,聲音隔著厚重的頭盔悶悶傳出,聽不出原本的音線。
林暮川緊張的身體都僵硬了,絲毫不敢動彈,任由對方撥弄起自己身上的炸彈,喉結輕輕滾動一下,回答:“有、有一點......”
“有一點?”他面前的‘拆彈員’語帶笑意的問。
林暮川緊抿著唇,強忍住懼怕的情緒,然後聽到低沉的嗓音悶悶的傳來:“別害怕,我在這裡。”
很平靜、很平穩的語氣,帶著莫名的安撫力,林暮川緊繃起的神經因為他這句話而稍微鬆懈。
他抬眸看著對方,因為防爆頭盔的原因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模糊不清的看到一雙綠眸。
二十分鐘多一點,所有炸彈全部拆卸完畢,現場所有人員迅速撤離工廠,有秩序的乘上軍用飛船,在飛船上升起飛離開工廠幾百米後,伴隨著巨大的爆破聲,地面炸出一朵巨大的火花。
炸彈引爆石油,一層層火浪翻湧著,方圓百里都被洶湧的火勢所波及,後續消防部的戰士趕來緊急撲火。
離開險境後,林暮川和學生們被帶去做心理疏導,寒遷也要立即趕回A區軍事總部基地,帶著幾名歹徒回去向上級報告。
只是從這之後,寒遷就無法放下那個藍眸少年了。
......
從回憶中抽離,林暮川忍不住抖了下身子,下意識撫了撫胸口。
他這一緊張就胸口悶的毛病,就是從那件事之後遺留下來的,至今都沒法緩解。
寒遷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摟著他擔憂的問:“怎麼了?不舒服?”
林暮川輕輕搖頭,撫著胸口白了臉,聲音奄奄的說:“是以前留下的毛病……就是在那座石油工廠。”
寒遷沒想到那件事居然給他留下個這麼大的陰影,這時也沒了開玩笑的興致,撫著他的臉問:“很難受嗎,要不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林暮川搖頭,“就這一會兒,等下就好了。”
心病這種東西,除了本人努力克服改變,醫生是沒辦法治好的。
寒遷微蹙起眉,心裡對他的憐愛更深重,擔憂的抱起人進入臥室,帶著他在床上躺下。
他低頭吻了吻他眉心:“把這件事情忘記,你只要記得我就好。”
“嗯?”林暮川稍微舒服了一點,窩在他懷裡抬眸看他。
“你真的不知道,當時那個給你拆彈的人是我。”
寒遷用他一貫低沉的音色說著,林暮川聽完立即愣住。
同樣的綠眸,他以為的那個拆彈員……是……寒遷?
林暮川猝然一驚,深覺不敢置信。
“是我,寶貝。”寒遷摟緊了他,兩人橫躺在床上,林暮川依偎在他懷裡,詫異之餘不由自主的往他那邊靠了靠。
難怪……難怪寒遷之前有一次問他,除了法律宣讀之外有沒有再見過他,原來他們曾經有一次陰差陽錯的相遇,甚至可以說是經歷過生死邊緣。
得知這個消息,林暮川有錯愕,也有意外,卻在心裡不知不覺的,看待寒遷越發親近了。
“現在想起來了?”寒遷微微抬起脖子看他。
林暮川緩緩將雙手環上他脖子,輕輕點頭睫毛輕顫:“嗯。”
寒遷忽然笑了,湊下去親他,細細碎碎吻在嘴角:“你要怎麼謝謝你的救命英雄?”
林暮川怯怯的掀起眼簾,兩眼相對凝視片刻,他忽然挽著他脖子仰頭輕輕吻在他嘴角,用著極輕的聲音道:“謝謝......”
“......”寒遷被這突然的主動親吻驚的愣住,片刻後忽然翻.身伏起,雙手撐起在床上,雙眼深沉的注視他:“我想聽你說。”
林暮川和他對視著,被他眼中的深情惹得漸漸紅了臉:“說、說什麼?”
寒遷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撥上去,著迷的看著他:“說你喜歡我。”
林暮川垂下眸子,有些瑟縮,但是在對方火熱的目光中,終於還是放下了心中的矜持,雙手摟緊他的脖子,輕聲說:“我......我喜歡......”
寒遷低頭淺淺吻著他:“喜歡誰。”
林暮川合上眸子,睫毛害羞的顫抖:“喜歡你。”
終於得到心上人親口承認的喜歡,寒遷激動的不行,吻著他說:“今晚別回宿舍了,和我一起睡。”
林暮川怯怯的垂著眼輕哼:“嗯......”
……………………
第二日林暮川在大家起床之前回了宿舍,被寒遷安撫過、彼此坦白了心意,他已經不再在意秦蔭的問題了。
寒遷說,別人怎樣不關他的事,他只在意自己。
跑完五公里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張玩還偷偷打趣他,說他以後要是去總教官那裡睡覺,打掩護的任務可以放心的全權交給他。
而情場得意的某個男人,出門春風滿面,見人喜笑顏開,吃飯吃嘛嘛香。
就連王濤見了他都忍不住要問上一句:寒司令,什麼喜事這麼高興?
寒遷樂呵呵不告訴他,臉上是藏不住的愉悅神情。
於是整個基地的人都知道了總教官家裡出了喜事,瞧總教官高興成了那樣,平日裡總是沉著的一張臉都變得親切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