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兩界通道內湧出的鬼魂雖多， 其中惡鬼的數量也多多不少，但怎麼說這次組成護衛隊的都是各方面能力十分優秀的精英人員，要護送一個人穿過兩界通道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鬼域裡進入了外來者，從來自人間界的活人進入到鬼域的一刻， 他們的行蹤基本就被許秋掌握著。他的能力是沒法和他的上司比， 不過能當上鬼域的二把手， 當然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
沒有一定的能力和手腕，坐在二把手這個位置上是會被其他鬼撥皮拆骨。
「好膽量。」許秋說出口的是讚賞語句， 這名年輕又面目俊秀的鬼實際臉上卻是沒什麼表情。
近來發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 他從自家上司回到鬼域之後， 不僅沒有能如願放個小假期， 反而還忙得更加焦頭爛額。
可是許秋半句抱怨都不敢有， 要說是以前，他還可能頂著自家上司的冷臉， 暗示著提下對方該接手處理鬼域事務的事情。
可現在，他連往對方靠近點都不敢， 就更別說去直面風暴了。
幾天前發覺對方回到鬼域， 許秋本來是感動著自家上司終於肯回來了，第一時間就出去迎接。
結果他見到自家上司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一雙血色猩紅的眼睛，還和記憶裡一樣是深色袍服，蒼白的膚色與此形成鮮明對比。但那張原本是沒有半點瑕疵的俊美面容，現在左邊的半邊臉卻變得扭曲可怖。
就像是惡鬼……
普通的鬼在迷失扭曲成惡鬼之後，各方面能力會大幅上升，代價就是喪失神智，淪為徹底的怪物。
猩紅的眼睛和半邊可怖的面容都顯示著自家上司是正在迷失扭曲成為惡鬼，許秋當時整隻鬼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去深想這是什麼樣的恐怖事情，稍微想下心臟都能受驚狂跳不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方並沒有徹底扭曲，保留著部分冷靜思維，當天對他下達了攻陷人間界的命令。除了這道命令以外，再沒有對他說過別的話。
要弄清楚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對許秋而言並不難，問題在於知道了也無濟於事，他改變不了那些已經發生了的事情。
上司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這幾天許秋除了開始執行『攻陷人間界』的任務以外，期間也冒死去書房打擾了兩次。
看見一次比一次情況嚴重，再這麼下去，他所忠誠的王是真的可能變成毫無理性可言的怪物……
轉變為惡鬼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已知的所有案例都是如此，這讓許秋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心情本來就煩躁至極，現在他還沒對湧入人間界的鬼魂下令進攻，人間界那邊的人反倒是主動找上門來，許秋不把這些闖入的外來者往死裡折騰才是奇怪了。
「謝婪大人。」許秋剛剛給下屬下達追殺至全滅的指令，眼前就忽然多了個熟悉身影，他馬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活人，一個不留。」在這張蒼白面容上，俊美與扭曲混合，形成的是一種詭異又冰冷至極的美感，一如這道聲音的主人所吐露的殘忍言語。
由心愛事物被奪走而對生者產生一種本能憎惡，鬼域主人現在無法容忍生者的存在，只要感知到，就必須死。
「……是，屬下明白。」許秋低下頭應聲回答。他的王現在也許根本聽不進外界聲音，說出口的話只憑本能選擇，但他依舊是忠誠於對方。
無論如何，他會是對方手中的刀，執行對方的所有命令。幾百年前就選擇了效忠，許秋從來沒想過要後悔。
因為『追殺至全滅』的這道命令，護衛隊這一路過得很是艱難困苦，再沒了剛進入兩界通道時候的遊刃有餘。通道里的嘍囉和現在派遣過來追擊的精英怪是兩個水平，根本不能比啊。
「到這裡就可以了。」接近王城，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忽然就讓周圍人停下，而他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醫用枴杖這時候就再度派上用場。
顧衍的這句話是示意護送他到這個位置的人可以回去，這個位置已經接近王城，再硬闖的話，護衛隊的人全滅的可能性非常高。到這個足夠近的位置，他就有辦法到達他想要去的目的地。
護衛隊的任務是護送青年進入鬼域，任務有指明他們必須絕對服從於這名黑髮青年的指令，但聽到這一句話，護衛人員還是都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遲疑著。
「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謝謝你們送我到這裡。」習慣性是微彎眼梢的表情，顧衍對這次任務領隊的隊長點了點頭。
時間並不充裕，鬼域這邊隨時有可能下達覆滅人間界的命令，而顧大大現在也只想順毛戳醒以為他死了而暴走了的戀人，所以他沒有再多說話，在把謝意表達完之後就拿出了進入鬼域前就準備好的傳送符籙。
這道傳送符可以把他傳到想去的地方，但距離非常有限，這也是顧衍為什麼抵達這個位置才想使用它的原因。
選擇好目標地點，啟用這道傳送符籙大約需要十秒鐘時間，顧衍沒多考慮就把目標傳送地點選在了王城內部他熟悉的那間書房。
當青年把咒術唸完的一刻，還在遲疑著的護衛隊成員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護送對象消失在了眼前。
傳送距離不長，沒什麼眩暈後遺症，顧大大很好地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只是他把視線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發現事情和他預想的有點出入，他家球球沒在這書房裡。
雖然沒有百分之百肯定，但以顧衍對自家戀人的瞭解，確實認為這間書房是對方回到鬼域之後最有可能待的地方。可現在結果出錯，那他也只能再多費點工夫找了。
成隊的活人在鬼域裡晃蕩目標很明顯，只有一個活人反而就不那麼容易被發現了。
並且王城最核心的這個地方，守衛卻是最松的，因為他們的王不喜歡有人打擾，再者這座王城的主人本身就是鬼域裡最令人畏懼的存在。
不在書房，那唯二的可能就是在主殿了。抱持這個想法，顧衍不加掩飾，明晃晃就從書房裡走了出來，他有把握在這附近見到他的鬼不會對他出手。
「顧、顧衍大人……」剛好在通往主殿路上的一名侍者看見正緩慢往這邊走來的黑髮青年，登時像是有點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可附近也沒別的人能給他出個主意。
他最近是有聽聞鬼域要撕毀和平協議攻陷人間界的事情，照這個說法，活人該都是敵人。
可眼前青年是他們的王寶貝得不得了的，當初他還親眼看見謝婪大人對這名黑髮青年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的態度，就算現在鬼域和人間界對立，他也肯定是不能對對方出手的吧。
聽見敬稱，顧衍向那名侍者點了點頭。當初在鬼域這邊待的那一個月，王城最內部核心區域的這些鬼對他都基本臉熟了，這也就是顧大大為什麼敢明晃晃走出在這邊區域的原因。
從書房到主殿其實不算遠，只是顧大大現在腿腳有那麼點不便，就不得不走得慢了許多。
在這種重要時刻腳崴了，也真是沒誰了。
想想如果說沒趕上拯救世界的原因是腳崴了，任誰聽了大概都會給出一個『你彷彿在逗我』的表情。
不過自己又不是為了拯救世界……
私心來說這不是第一順位的想法，顧大大隻是想見自家戀人而已。
到達主殿，門口位置不出意外有守衛，主殿位置的守衛是換崗輪班的，現在守在主殿殿門的幾名守衛恰恰好是不認識顧衍。
活人都必須死，讓對方無知無覺到達這個地方簡直是恥辱，幾名守衛臉色一變，當即就動手了。
殿門傳來的聲響讓許秋微沉下面色，他的感知能力只能知道鬼域裡存有活人，具體位置需要派出人員搜尋追捕，卻沒想到居然有人能避過耳目進入到這裡來了。
他倒是要看看這是玄術界哪一個老不死的，許秋側身看一眼自家在座上兀自冰冷著面容，猩紅眼睛裡一片陰冷虛無的頂頭上司，不禁在出去時帶了點遷怒情緒。
自家上司這麼多年喜歡個人容易麼，人間界那邊活膩了的人就非要在這片逆鱗上動手腳，現在好了，都死完就高興了。
一腔遷怒情緒正準備對那個撞到槍口上來的『老不死』發洩，結果剛剛走到殿門附近，許秋差點沒驚得把這整個殿門都給拆了。
看著眼前活生生的黑髮青年，許秋那叫一個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一下經歷完了他這幾百年所有心境起伏才勉強冷靜下來組織語言：「您……謝婪大人在裡邊，他現在非常需要您。」
隨後想起了另一件同樣的事，許秋趕緊又補了句：「謝婪大人現在的狀態有點……有點不正常，您可能需要做好防禦準備。」
「只有您能讓他冷靜下來，拜託您了。」明知道自家上司現在處於一種半迷失扭曲的異常狀態，已經本能憎惡生者，許秋還是想讓眼前青年去試一試。
非暴力不合作，顧大大隻好動用武力把守衛解決，而在許秋把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前，他已經點下頭，越過對方進入殿內。
活人都走到離自身沒幾步遠的位置了，座上膚色蒼白、身份尊貴的鬼卻還沒半點反應，他血色猩紅的眼睛盯視在這名活人身上，但就是遲遲沒有按本能做出攻擊。
有什麼更深刻的東西在違逆他憎惡生者的本能，他的視線近乎於貪婪地附著在不斷向他靠近的黑髮青年身上，像一條無形的鎖鏈迫不及待將之層層捆綁，再銬牢。
靠近他到這個距離的活人，換成除眼前黑髮青年以外的任何一個，現在肯定都身首分離了。
這次是真的嚇狠了……
從眼前場景清楚認知到這一點，顧衍靠近到隨便伸手就能碰到對方的極盡距離，那張可以說是毀去了一半的蒼白面容清晰呈現在他眼前。
迷失扭曲，轉變為惡鬼過程是不可逆的，但真的是絕對的不可逆嗎？
顧衍毫不介意地俯下身在座上之人目前來說並不好看的左邊臉上輕吻了吻，對方沒有攻擊他，甚至這樣任由他碰其實已經是很直接的答案了……
那雙血色猩紅的眼睛一直盯視在青年身上，直到被這麼充滿溫柔安撫地親吻了一下，這雙眼睛的主人忽然毫無預兆就伸手抱住了親吻他的黑髮青年。
力度一開始毫無節制，後來一下又鬆開許多，本能的不想讓青年感覺疼痛，但又切實地徹底禁錮住。
即便有一天徹底迷失扭曲成為失去理性的怪物，他也絕對不會忘記這一點——
這是他心愛的，屬於他的珍貴寶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