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長老看了一眼竹長老，淡淡問，「劉會長，你也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了，對東廠的手段，可有了解？」

竹長老道：「東廠的番子們行事狠辣，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前不久，雁門糧油商會的一個會長，因為一個女人得罪了東廠的番目，結果被誣陷家中藏有弓弩，意圖造反，抄家問斬。」

松長老道：「正是。」

「可跟今日之事有什麼關係？東廠找上門來，我們剛好做個順水人情，還能跟他們交好，豈不是一個機會？」

松長老笑道：「劉會長糊塗啊。你什麼時候見過東廠想要殺人，還要假手於人？」

「對啊！」

「一個連東廠都搞不定的人，卻讓我們來動手，用腳指頭想想，這個人就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我找人打聽過，這個范小刀的身份，可不簡單，據說是下一任登聞司提司人選，而且跟太子關係密切，上個月又剛被皇帝封了安樂公，民間還有傳言，說這個范小刀是陛下的私生子，宋金剛的義子。如果我們得手，東廠會毫不猶豫的跟這件事撇清關係，你猜後果會如何？」

竹長老驚出一身冷汗，「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那為何還要動手？」

松長老道，「崔會長跟那范小刀有私仇，我跟他商議了一下，派出兩撥殺手，也算是給東廠一個交代。」

竹長老道：「我聽說可是派出了塞外一點紅，那個殺人狂，可不是善茬。」

松長老道：「塞外一點紅，跟夜雨樓十二劍相比又如何？連叱吒江湖的李覺非，都折在他的手下，一個塞外一點紅，又豈能對付得了他？而且，唐不凡不是跟他成了好友了嗎？」

竹長老豎起拇指，「那小子是大長老安排的釘子？」

松長老笑了笑，「也無所謂釘子不釘子的，人家是貴客，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總要有個嚮導，我可不想這個人不明不白的死在天梁城，到時候你、我、老崔都脫不了干係！對了，你找時間去一趟車馬驛，給孫天海送五百兩銀子過去。」

「我們跟他沒業務來往，井水不犯河水，為何給他送銀子？」

松長老道：「他那幾句話，就值五百兩！」

……

范小刀和唐不凡回到了天梁城。

唐不凡道：「就這麼算了？」

「不然呢？」

唐不凡道：「還以為你會大鬧一場！」

范小刀道：「那三賢庄有事瞞着我們，再查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何以見得？」

范小刀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道：「那個三長老，梅長老崔問天，以前是京城四合堂的幫主，當年查封四合堂的是六扇門，我也只是在執行公務，跟他之間只有公仇，沒有私恨，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就如有殺父之仇一般，一看就知道是演給我們看的。這些人，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數十年，早已成了人精，若真想殺我，又怎麼會找到連人都沒殺過的你？」

唐不凡道：「你怎知我沒殺過人？」

范小刀反問，「你殺過？」

唐不凡如泄氣皮球一般，頹然道：「沒有。幾年前，我想要加入幫派，他們就讓我殺個人繳投名狀。我找了個流浪漢，天寒地凍，那傢伙渾身凍瘡，身上都是爛肉，幾天沒吃東西，快要餓死了，我尋思著，反正這種人活在世間都是一種苦難，殺了他其實就是替他解脫。」

「結果沒動手？」

唐不凡道，「我沒這個勇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們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卻沒有資格替別人定死活。最後，我把他帶回家中，又替他治好了傷，臨走之前，還送了他三兩銀子。後來，我看自己沒那天分，於是就干一些跑腿、送信的小活兒。」

「這也能謀生？」

「我認識的人多，消息也靈通，有些時候，靠倒賣消息，或商品的差價，靠信息不對稱，賺點費用。大富大貴不敢說話，養家餬口，已經夠了！」

「擺事兒人？」

唐不凡撓了撓頭，有些尷尬，道：「天梁城不大，我又都認識。偶爾有些鄰里糾紛、商戶矛盾，我就出面幫忙說和一下，他們感謝我，也會給點錢財。至於殺你的單子，我是頭一回接！」

真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在這麼個小城中，還有這樣一種職業。

唐不凡問，「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范小刀道：「他們在暗，我們在明。該吃吃，該睡睡，想要取我性命，那得拿出真本事來。」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疾馳而過。

路過他們身邊時，從馬車上丟下來一隻麻袋。麻袋在地上蠕動，裏面有支吾聲，應是裝了個人。眾人都圍着麻袋，指指點點，唐不凡看到，走上前去，解開了麻袋口子，露出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女子五花大綁，套著黑色頭罩，在地上翻滾。

唐不凡揭下了頭罩，看到了一張清麗的臉，鬢角頭髮散亂，眼角淚痕猶在。

唐不凡眼都直了。

他見過不少女子，也經常去紅燈街偷香，卻從沒有見過這種清秀又帶着一絲英氣，身上卻偏偏散發着一種惹人憐惜的味道的女子，唐不凡取出女子口中塞的麻布，女子看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了范小刀身上。

「范大哥救我！」

段雲鴻？

范小刀也認出了對方，正是不久前一路同來天梁城的黃河幫主之女。

在臨近天梁時，他們與商會的人分道揚鑣，怎得才過了一日，段雲鴻落得了如此下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范小刀拔劍挑斷了綁在她身上的繩索，段雲鴻看到范小刀，一頭撞進了范小刀懷中，嗚嗚地了起來。

范小刀將她扶正，「發生什麼事了？」

「救我爹和哥哥！救救我爹我哥！」

范小刀見她已語無倫次，顯是驚嚇過度，於是示意唐不凡扶着她，兩人來到了一處茶樓，要了些點心和茶水。

「先吃點東西！」

在范小刀勸慰下，段雲鴻吃了些點心，心情平復了一些，才緩緩道，「昨天，我們入城后，我爹就帶我們去拜謁了當地的商會，出來之後，就有人找到了我們，說願意出兩倍的價格，買下我們的貨。」

唐不凡道，「這是好事啊！」

段雲鴻又道，「我爹沒有答應。」

「為什麼？」

范小刀責怪的看了唐不凡一眼，示意讓她好好說話。

段雲鴻道，「這批貨是鳳凰嶺那邊的客人定的，已付了一半的定金，我爹說做生意講究誠信為本，不能失信於人，所以也就拒絕了他們。可是，等我們回到客棧，對方早已埋伏好了人，把我們都抓了起來。昨夜他們打了我爹和我哥一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今天一早，我就被人打暈，等在醒來時，就被扔在了馬路上！」

范小刀問，「對方是什麼人？」

段雲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只記得為首的那個人，個子不高，長得很兇。對了，他手中帶着一根鐵鞭！」

光憑這點消息，也沒法斷定對方身份啊。

范小刀看了一眼唐不凡，唐不凡沉吟道，「當地幫派中，沒有用鐵鞭的人。更何況，三大商會早已明令禁止強買強賣，只怕這些人不是天梁城的人。」

「不會是天梁馬賊？」

唐不凡道，「五年前，三大商會跟天梁馬賊達成協議，不會對城內的商旅動手。他們每年都要靠三大商會幫他們分銷臟貨，這種事，應該也不會是他們做的。對了，我剛才注意到了那輛馬車，有些特別。」

「什麼特別？」

唐不凡解釋道，「車椽上刷著紅漆，車輪上三排鉚釘，外包鐵皮，這可並不多見，天梁城的馬車，要想上路，都會商會備案，我們去車馬行商會一查便知。」

幸虧有唐不凡本地人，三人很快來到了車馬行商會。

唐不凡對范小刀伸手道，「帶銀子了嗎，給我幾兩。」

范小刀也沒問，逃出一錠銀子，遞給唐不凡。

唐不凡說，「用不了這麼多。」

他雙手一搓，將銀錠搓成了一根細棍，從上面掰下了幾塊碎銀子，每塊三五錢，范小刀剛要伸手接剩下的銀子，唐不凡把銀子放入自己懷中，笑了笑，「當我的工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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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二人在門外等候，自己來到車馬行，跟掌柜的打了聲招呼，嘻嘻哈哈說了幾句，又把門口夥計喊了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塞了幾塊碎銀子在他手中，過了不多時，便走了出來。

「搞到了？」

唐不凡揚了揚手中紙條，道：「幸不辱命！是城南老劉糧庫的馬車。那糧庫的掌柜，是我爹當年的朋友，論起來，我應該稱呼一聲伯父，只是，他做的是糧食生意，怎麼會摻和到你們的糾紛中？」

段雲鴻道，「我……我不知道。」

三人又前往城南。

途中，范小刀問唐不凡，「你與段姑娘非親非故，怎麼這麼積極？」

唐不凡道，「我想，我大抵是喜歡上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