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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明 - 第176章、兄弟,你被演了字體大小: A+
     

    宮裡正式來通知後續禮儀的消息其實也剛傳到孫府之中。

    孫王氏徹底放下了心,孫交則嘆了一口氣。

    「大喜的日子,這是做什麼?」孫王氏封了厚厚的謝儀送走太監后就瞧著孫交來氣,「這幾天我覺都沒睡好!」

    孫交只是淡淡瞥了這婆娘一眼:懂個屁。

    皇后所代表的意義何等重大?在陛下的籌謀里,女兒為後已經是不會因其他緣故更改的決定。

    否則孫交何須受此羞辱?

    只有孫王氏始終聽不進去他說的,一心想著宮裡已經有個龍種了,大危機!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在朝中雖不說,但孫交是憂心忡忡的:「我可跟你說清楚,不要仗著茗兒的身份就縱容下人!陛下要行新法,你知道是何等兇險大事嗎?如今我是要代陛下站在風口浪尖!皇后之選曉諭天下后,我不知道要在多少大事上拿捏好分寸,別讓其他大臣拿著孫家的不法事來彈劾我!」

    「知道了!」孫王氏不耐煩地敷衍,然後自顧自地說道,「不知道最近能不能去請見太后。那個林氏都懷上了,茗兒也得抓緊。萬一那林氏生的是個皇子……」

    孫交煩透了:「不許你去!宮裡陛下如何安排自有分寸,定下名分后茗兒還要先回府!只要新法一日未成,只要我還在朝中,茗兒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伱少給我添麻煩!」

    關心則亂的孫王氏只能委屈又氣鼓鼓地看著丈夫。

    此時此刻,陛下並無分寸,孫茗急哭了:「陛下何以如此輕賤臣妾?」

    拉拉手抱一抱,雖然名分已定,那也已經是逾禮了。

    只不過一是兩人要分開之前,陛下安她的心。一是重逢之後,陛下再次寬解她。

    可這話語卻讓孫茗很難接受。

    朱厚熜奇怪地問:「今天雖然是選立之儀,但等會就要送你回家等候大婚之儀啊,我自己去睡一睡不行嗎?」

    孫茗淚顏凝固,然後氣得癟起嘴。

    怎麼能開這種玩笑?!

    「想你很久了啊……」朱厚熜很遺憾地說道:「還要再等一百多年。」

    孫茗有點經受不住這言語挑撥,說過了什麼「睡坤寧宮」之後再講什麼要等一百多年,那就指的是……

    朱厚熜有趣地看著她。

    雖然皇帝歷來妃嬪眾多,她習慣這種現實,不代表她當了幾個月秀女之後沒有委屈。

    還沒大婚就讓另一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有些話是需要說一說。

    不如直言對她的饞嘍?哪個女子又不會在心裡竊喜丈夫那麼饞她身子呢?

    何況,後宮絕色如雲,所謂君王恩寵大多要落腳於姿容。

    感情經歷等於零的皇後娘娘就這麼被直球攻擊輕易調動了情緒,一哭一窘之後心情鬆動了不少。

    「我教過你的那些法子,你這段時間想必是沒辦法練習的。你回府之後,將來入宮之後也要堅持。」朱厚熜忽然說道。

    孫茗臉紅了,莫非那些法子就是太后所說的秘術?

    但也不像。

    「臣妾是女子……豈可總是做那些姿勢?」

    「女子也需要強身健體啊。」朱厚熜感覺廣播體操被她這樣說出來之後怪怪的,「實在不行也要多散散步。」

    「……臣妾記住了。」

    「這很重要。」朱厚熜強調道,「你是皇后,你沒有身孕前,我不碰其他妃嬪。但你的年齡一樣不大,這麼早孕產兇險極大。只是能早點有嫡子很重要,所以要辛苦你……」

    在她沒有身孕前不碰其他妃嬪,這是一個讓孫茗沒想過的承諾。

    如今賢妃有孕,莫非他是忍了許久了才色急?那大婚之前……他真不會碰別人?大婚之後莫非也只逮著她……

    她不由得定定地看著皇帝,終於在慌張羞澀中破涕為笑,抿著嘴點了點頭。

    此刻的文素雲和九嬪都已經知道了,原來陛下和皇後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故事。

    ……比不了。

    ……

    次日的國策會議還有了一個「編外」人員。

    費宏名曰來向陛下辭行,陛下也通過先召他入宮顯示某一層看重。

    至於參策們進宮之後國策會議是幾時開始幾時結束的,其他人哪裡知道?

    所以費宏又坐在了這裡。

    而這次當著其他參策的面,皇帝又讓黃錦端出了當時交給王守仁的那一套東西。

    已經不新鮮了,蔣冕去江南之前也得到了。

    「費卿去了四川,做做戲是行的,可別真因為私怨讓楊閣老提心弔膽。」

    朱厚熜開了一句玩笑,楊廷和一臉尷尬,費宏連忙回答:「臣豈會如此下作……」

    楊廷和不樂意了,看著他。

    你家祖墳的事是後來的連鎖反應,跟我沒有直接關係啊,罵誰下作呢?

    但皇帝這樣開玩笑……實在也是敲打楊廷和吧?

    其時正德還在,你為什麼要同意寧王恢復護衛軍?

    「由此可見,國本確實是大事。」朱厚熜引入正題就看了看楊廷和,「如今新法總綱都定了,天下官紳如何行止都在其次,諸省藩王要留心。各王府屬官,也趁機換一遍吧。」

    王瓊說道:「臣已考慮過此事。當此殊例,諸王不敢拒絕。陛下,王府屬官中年長者可升品令致仕,只是其餘人若另委重任,臣還沒想好如何安置……」

    他真正想問的是不是要用這個事來釣魚。

    朱厚熜說道:「人盡其用,無需顧忌,根源始終在藩王。」

    防備將來最壞可能的話,無非三種:士紳擁立某藩王政變,士紳勾結外敵,又或者大張旗鼓舉事。

    后兩者,一個與長期是重點的邊患有關,一個則更加曠日持久。

    只有藩王政變這種,需要藩王積蓄宮中、朝中及地方的諸多力量。

    內察事廠與錦衣衛各有一個重要任務是盯著藩王,從他們這個根源上總會獲得一些情報。

    注意力不必分散了。

    朱厚熜儘力安排這去減小阻力。

    對抗新法大勢的希望越小,那麼看似利益都受損的官紳群體也始終會在今後幾年裡慢慢被分化。

    一切都看皇帝和參策們操刀的技巧了。

    於是費宏是先出的宮,而後準備正式去四川赴任了。

    而這樣一來,內閣大臣又空出了一個名額。

    「蔣卿身負重任,南直隸、浙江賑災及秋糧事要督辦到年底。朝中諸事繁忙,要儘快補一員入閣了。」朱厚熜看著他們,「眾卿已有考慮吧?坦誠直言。」

    楊廷和想了想之後說道:「臣以為,新法諸多涉及財賬,孫閣老雖曾歷戶部尚書,然後以今後之身份恐不宜多牽涉其事。閣臣之中,須有於戶部公務熟悉者,臣舉薦楊潭補入內閣。」

    他現在來做這個「黨魁」,他的意見,眾人是必須重視的。

    畢竟楊廷和是把家族腦袋別在褲腰子上來做這個黨魁。

    他居然舉薦當初被「楊黨」攻擊過的楊潭,「新黨」與帝黨是真合流了?

    朱厚熜笑著問:「若大司農入閣,則戶部尚書由誰遞補?」

    王瓊又開口:「兵部左侍郎吳廷舉曾任廣東右布政使,請開《番舶進貢交易之法》,於廣東情弊熟知之。去歲廣東事,吳廷舉雖經查有所牽連,然自陳請罰,陛下已惜其才。可令戴罪立功,升任戶部尚書。」

    朱厚熜嘴角笑意不斷。

    懂了。

    今後幾年的戶部尚書自然是如同坐在火盆上,使功不如使過嗎?

    但今天這些安排最主要的根腳還是落在楊廷儀身上。

    王瓊他們有了個楊潭入閣,得罪人的事也讓曾與陳金關係密切的吳廷舉來做,楊廷和得到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讓楊廷儀這個兵部右侍郎遞補左侍郎。

    做新法黨魁很嚇人的,雖然不大可能兄弟倆一個做首輔一個做兵部尚書,但兵部左侍郎就好很多。

    恐怕王憲在許多事上也不會過分為難楊廷儀。

    「那便這樣安排吧。廣東今年遭災,年內穩定秩序為主。新法非過去一二改良之策,如何於廣東分步施行,大司農很關鍵。吳廷舉還不知如今國策會議上諸多情形,宗淵,你為他補補課吧。」

    「臣領命。」楊潭如願以償,笑著回答。

    這確實是比較有趣的,國策會議和朝堂似乎成了兩個世界,每來一個新人都要暈頭轉向一兩個月。

    這一點在李充嗣和姚鏌身上已經充分證明過了。

    李充嗣還好,雖然到會當日就是楊慎於廣東豬突猛進、楊廷和喜當黨魁、陛下拋出《大明財稅制度草案》,那畢竟也是一開始就參加了老年理論研討班的。

    姚鏌到任后完全是懵的,一參會就聽他們完善劇本、學習新法、交流天理物理人理學說……

    只能說,對新參策的補課很重要。

    於是當晚楊潭邀請了吳廷舉到府上,席間只是閑談,而後就被請入了書房。

    楊潭還認真叮囑了心腹管家在門口看管其他人別靠近,隨後才看向緊張起來的吳廷舉。

    「大司農,究竟是何秘事?」

    新法的方向定下了,楊廷和「權傾朝野」,戶部尚書請他過府,竟在書房秘議大事?

    吳廷舉感到有點害怕。

    楊潭有了些惡趣味,嚴肅地說道:「獻臣,此事十分要緊。蓋因你曾任職廣東,又奏請行了《番舶進貢交易之法》,故而請你來商議!」

    吳廷舉緊張地問:「與廣東新法有關?可是廣東又有急奏,需要兵部……」

    他越想越離譜,定國公都去了,莫非湖廣兵真需要南下了?

    那麼兵部就得安排好糧餉轉運!

    「確與廣東新法有關。」楊潭凝重地說道,「這倒只在其次,要與你商議之事,更是牽涉到大位!」

    吳廷舉冷汗都出來了:「已經如此嚴重?廣東有這麼大膽子?」

    朝廷定下來一定要行新法、舊黨敗退的消息不至於已經傳到廣東了吧?那得是急遞加急!

    但也說不準……這麼大的事,有人連馬傳書呢?

    也不對啊,反應不該有這麼快……莫非是數日前就因為廣東大興訴訟出了大事?

    楊潭今天心情很好,所以表情嚴峻:「獻臣知道事情輕重了。我是奉陛下之命請你過來的,你若要聽,那此後可就沒了退路了。若不聽,尚可明哲保身。獻臣,怎麼說?」

    吳廷舉糾結無比。

    形勢很複雜啊!參策以外,誰也猜不透陛下對新黨、帝黨、舊黨究竟是什麼態度。

    按理來說楊廷和現在得到信重了,但陛下又任命費宏去總督楊廷和老家四川,現在帝黨的楊潭又拉著他密室商議大事,還說得這麼嚇人!

    但既然是陛下親自下的命令……不聽那不是不給臉面?官做到頭了!

    吳廷舉咬了咬牙回答道:「大司農但請直言,下官必為陛下分憂!」

    楊潭還看著他,似乎要分辯他話里的真真假假。

    過了一會才咧嘴笑起來:「恭喜獻臣升任戶部尚書,參預國策會議,我是奉陛下之命來給你補課的。」

    吳廷舉呆了呆:「那大司農你……」

    「我補任閣臣。」

    「……恭喜。」

    「同喜。」

    吳廷舉的心情很複雜地看著楊潭。

    雖然不是自己想象的大狀況,但做這個戶部尚書也是燙屁股的差使啊。

    「……不知補課是何意?」

    「我倒不是有意嚇唬你。」楊潭嘆道,「陛下心如明鏡,知道眾參策舉薦你是因為你足可被信重。當年就能奏請行《番舶進貢交易之法》,你也是敢為人先的。只是今後朝堂容不得搖擺不定,你也要心中有數。如今國策會議上情勢,你聽我一一道來……」

    於是吳廷舉就像聽故事一樣,聽到楊廷和是怎麼不得不當這個新法黨魁的,費宏是怎麼編劇的,陛下又是怎麼在半年前就拿出《大明財稅制度草案》的,還有陛下那引而未發的學問見解……

    楊潭深知自己最要給吳廷舉補足的不是國策會議上的謀划,而是強化他對皇帝的印象。

    總而言之一句話:哪是什麼君臣一心的國策會議,全都因為陛下把所有人都趕到了新法這條船上。

    什麼新黨、帝黨、舊黨,對於參策們來說,這盤大棋贏不了,個個都是最先被皇帝清算的。

    至於參策們齊心協力去抵抗,難道孫交和崔元能跳船?難道獨立在國策會議之外的錦衣衛和內察事廠是吃乾飯的?

    還有仍舊地位不倒的張永、正在選練中的新三大營、幫所有勛戚開財路的皇明記呢。

    吳廷舉目瞪口呆。

    想起屁股底下也有廣東一小團騷的自己,過去這幾個月那是如何提心弔膽啊!

    「黨爭」劇烈,天天有人被彈劾,許多膽小又有黑料的朝參官都重現洪武朝上朝舊事了。

    結果今天被告知:兄弟,都是演戲,我們是一夥的。

    吳廷舉十分想問一句:你們十幾個人啊!怎麼做到一點口風都不漏的?

    隨後他就想明白了。

    參策雖好,重點被盯梢。

    他打了個寒顫:「原來竟是這樣……」

    最後悔的就是楊廷和吧?刑部大堂搞了出牽連重臣,當場被陛下問「到底聽哪一條勸諫」。沒有及時抽身而退,王守仁一來之後被轉移了注意力,隨後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為眾矢之的。

    而王瓊這些屁股都不幹凈的一群人,還時刻對著楊廷和虎視眈眈,鞭策他「進步」。

    因為他們不做帝黨,恐怕就有機會成為「地下」黨。

    眼下新法成敗幾乎已於大位安危相系,國策會議上哪有什麼新黨、舊黨?全是帝黨。

    這全都在陛下的算計之中嗎?

    楊潭笑呵呵地看著他:「明日會做個廷推,走一走程序。你就先回去好好琢磨怎麼寫謝表吧,後天必定就召你去御書房了。戶部的事你放心,我會與你交接好。閣臣中孫閣老與我都在戶部任職過,許多事會體諒你難處的。」

    吳廷舉眼神複雜:若是我做得不好,你們挑毛病也很容易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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