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又回到了醬油廠、回到了出渣車間。

這個時候，曹德寶已經是廠團委的書記，周秉昆卻又兜兜轉轉回到了原地。

回廠的那一天，曹德寶讓團支部宣傳委員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筆寫了幾個大字：「歡迎秉昆歸來。」

廠里的其他領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沒有多說什麼，很多人都是拍了拍周秉昆的肩膀。

就這樣，周秉昆開始了在醬油廠的工作。

就算是後來，邵敬文和白笑川歸來后邀請周秉昆回到雜誌社，他也沒有同意。

邵敬文追到了醬油廠，問道：「你為什麼不同意回去。我和老白的事情，跟你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你不用自責。」

不回雜誌社，是周秉昆深思熟慮的選擇。

首先，雜誌社的三個人，他本來就是借調的，邵敬文和白笑川的事情上面，周秉昆又跟他們不同步。無論什麼原因，他在雜誌社其他人的心裏留下的印象也不會太好。

三個人，有兩個人成了英雄，剩下的那個人不就是落後分子了嗎？

哪怕是在光字片，鄭娟出門大水還會受到那些人暗地裏的議論。

周秉昆在雜誌社以後的處境可想而知。

其次，周秉昆在雜誌社又是個臨時工，沒有正式的編製。他要是同意調過去了，不就是堵了別人的路嗎？

周秉昆是不怕的，但心裏也不願意因為這個職位跟別人起衝突。

說到底，周秉昆對這個職位沒有多少興趣。他這輩子沒有借用超前的意識成為什麼首富的想法，可也不會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受苦。

周秉昆的打算是等到改革開放了，抓住幾個機會，給家裏弄些不錯的資產，也就算了。

按照這個打算，雜誌社的編製真的是沒有必要。

「邵主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母親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需要我的照顧。雜誌社重新開始，需要做的工作太多，我過去不是扯你們的後腿嗎？」

邵敬文道：「你怎麼能這麼想呢。咱們三個人以前磨合得多好，要是沒有你，我和老白總感覺少點什麼。」

無論邵敬文怎麼勸說，周秉昆堅持不同意調回雜誌社，他也只能放棄。

只是周秉昆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還驚動了曲秀貞。

原來，恢復《紅齒輪》的決定是馬守常做出了，他是省委宣傳部的第一任部長。

馬守常上任后，下了指示，為了繁榮本省群眾文藝，建議恢復《紅齒輪》雜誌，並恢復最初的刊名《大眾說唱》，由《紅齒輪》時期的編輯負責。

這樣一份決議，想要執行並不容易，在馬守常的堅持下，各個部門才同意的。

沒有了周秉昆，也並不影響雜誌的復刊。

《大眾說唱》第三期大獲成功，首印三十萬冊供不應求，加印兩次，最後印數突破了五十萬冊。

馬守常得到了消息，心血來潮到了雜誌社視察，並和雜誌社的人開了座談會。

會後不久，曲秀貞就找了過來。

「秉昆，你怎麼沒有回雜誌社。」

「曲書記，醬油廠的工作挺好的，也方便我回家照顧我媽。」

「真的是這個原因？」

「當然。你也知道，我媽的這個病，時間越長，問題就越多。雜誌社那邊經常要加班審稿，我不放心我媽的身體。」

曲秀貞看着周秉昆，說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有孝心，我為你高興。但秉昆啊，我希望你不要放棄學習，不能自暴自棄。」

周秉昆笑着說道：「這一點，您可以放心。我對未來充滿信心。」

曲秀貞心裏有些差異，為什麼總是能在周秉昆的身上看到對未來的期盼和信心。她雖然也相信未來會更好，卻總感覺沒有周秉昆那麼自信。

這也是曲秀貞特別喜歡和周秉昆聊天的原因，每次和他談完，總感覺自己受到了鼓舞一般。

周秉昆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他在醬油廠也算是老資格的工人了，但他從來不和別人爭搶晉陞的機會，其他人也很樂於跟他交好。

周家這邊呢，鄭娟每兩個小時都要給周母翻身一次，還要經常按摩，加上人蔘的輔助，周母除了沒有醒來，一切都不錯。

光明則用自己編的小故事，在一邊哄著聰聰和玥玥兩個孩子。

這一天，在鄭娟給周母按摩的時候，她睜開了眼。

「娟，你怎麼在家裏？」

「媽，你醒了。」

周母道：「別管我醒不醒，你趕緊走。你爸不讓秉昆和你進家門，讓他知道了，我該怎麼和他交代。」

鄭娟愣住，從來都沒有想到，周母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雖然話里的意思是要讓她離開，可語氣中的關心，讓鄭娟感動不已。

鄭娟能明白周母話里的意思，聰聰和玥玥兩個小孩分辨不出。

聰聰跑到炕前，喊道：「奶奶，你為什麼要趕我媽媽。」

玥玥也跑了過來，說道：「姥姥，你為什麼要趕舅媽出去。」

周母想要起身，可長時間地昏迷，也不是那麼容易恢復的。鄭娟趕緊伸出手把周母扶了起來。

周母看着玥玥，問道：「她是誰？」

孩子是最敏感的，家裏的這個姥姥，整天躺在炕上，可也知道是自己最親的人。現在姥姥醒來，卻不認識自己。

玥玥憋著小嘴，快要哭了出來。聰聰站到玥玥的身邊，等著剛醒來的奶奶。

周母看到這種情況，有些迷糊，看向鄭娟。

鄭娟解釋道：「這是馮玥，周蓉的孩子。」

周蓉？

聽到這兩個字，周母的表情有些變了，突然間就昏睡了過去。

鄭娟趕緊又把周母扶著躺下，說道：「光明，你先照顧好聰聰和玥玥，我去叫醫生過來。」

鄭娟慌忙地跑了出去。

這個場景，又讓兩個孩子嚇了一跳。他們跑到光明的身邊，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有些忐忑地看着炕上的周母。

周母沒昏迷前，聰聰的年紀太小，知道這個奶奶疼他，可周母都昏迷一年了，那些疼愛都記得不太清楚。馮玥則是剛跟周母見了一面，話都沒說上幾句。

在他們幼小的心靈里，這個要趕鄭娟離開的老太太，不是好人。

聰聰抬頭問道：「舅舅，奶奶為什麼要趕我媽媽離開？」

「我不要舅媽離開。」玥玥也喊道。

鄭光明沒有說話，拉着兩個孩子到了另外一個房間。周家的事情，鄭光明知道得清清楚楚，關於不讓周秉昆進周家的事情，記憶猶新。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鄭光明一邊哄著兩個小孩，一邊聽着炕上的動靜，害怕出現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