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蘇城府尹,月亮在雲朵里穿梭,象長了一圈淡淡的白毛,不甚明亮。
這是最後一晚他守著她了,明天一早就要發喪,他不會去,所以今晚他要陪她久一點,心裡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化為一句話,「千帆,你等著我。」
前院的靈堂里在超度亡魂,道士們吟誦經文的聲音忽高忽低,在風裡飄蕩著,他突然有種錯覺,好象這一切都與他無關,明明棺材里沒有躺著他的妻兒啊,這一切都是一場怪誕的夢,他被困在夢裡,等夢醒了,他的愛妻嬌兒就會回來了。
千般不舍,萬般難過,終於還是從屋裡出來,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一個他幾乎已經忘記了的人,他漠然的看她一眼,轉身往廊上走。
皇甫珠兒追了兩步,「三哥哥!」
「嗖!」一柄長劍攔在她面前,面無表情的寧侍衛聲音比劍鋒還冷:「沒有王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哥哥,我有話說!」皇甫珠兒喊了起來,但墨容澉恍若未聞,腳步未緩,徑直朝前走去。
皇甫珠兒望著他落寞的背影,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下來,「三哥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氣她,三哥哥,你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墨容澉在她帶著哭腔的喊聲中越走越遠,寧九皺了一下眉,收回劍,快步跟上去。
皇甫珠兒無聲的涰泣著,寬大的袖子掩住臉,肩膀不停的抖動著,突然,一隻手輕輕拍在她肩上,她驚喜的抬頭,「三哥哥!」
太子笑得有些無奈,「讓你失望了,是我。」
「太子哥哥,」皇甫珠兒微微側過臉,把眼淚抹乾,嘆了一口氣,「你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太子安慰她,「王妃剛走,他心裡不痛快,別著急,慢慢來吧,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
皇甫珠兒凄涼的搖了搖頭,「不會了,我知道不會有那一天了,王妃沒了,我以為我和他之間的障礙沒了,可惜不是,這一次,他把自己關起來了,誰也進不去了。」
太子說,「你沒發現他有了變化嗎?他變回原來那個楚王了,他掙脫了兒女情長,終於知道什麼才是更重要的。」
皇甫珠兒痴痴望著墨容澉消失的方向,「可是他不會笑了,他不快樂。」
「對男人來說,權勢和成就才是最令人嚮往的,他助我得天下,我給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天下人都要向他伏首,到那個時侯,他就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皇甫珠兒搖搖頭,「他嚮往的不是這些。」
「你一直都清楚,他嚮往的是錯誤的方向,所以我們才要把他拉回來。」太子頓了一下,目光中帶了探究,「珠兒,其實你心裡更愛的那個是他,對不對?」
皇甫珠兒被他說中心事,有一瞬的慌亂,但很快又變得從容,苦笑一聲,反問他,「太子哥哥心裡其實並沒有我,對不對?」
許久以來,關於這個話題,他們總是模稜兩可,從不說透,因為說透了,對彼此都沒有好處,可今天晚上,冷風繞身而過,天上星月慘淡,他們面對面站著,似乎都有一種一吐為快的痛快,只可惜,心裡還是有所顧忌,最終只好用問題來回答問題,他們是同一種人,永遠都有默契,有些事情只要不攤開,就可以自欺欺人,粉飾太平。
這天晚上,許多人都抬頭看天,看到了長白毛的月亮,估摸著明天一定是風雨交加的天氣。
可是破曉時分,一輪紅日從地平線跳了出來,風很大,卻沒有雨,是連日來絕無僅有的好天氣。
郝平貫對著紅彤彤的東邊天空雙手合什,感謝老天放了晴,讓王妃和小世子可以安心上路。
即定的時辰里,吹拉彈唱的禮樂班子首先出了門,後面是二十四位引幡人,白色的幡旗迎風招展,被吹得呼拉拉直響,接著便是宗親王妃的儀仗隊,七七八八加起來有五百多人,捧著各種各樣的紙紮和顏色艷麗的布扎,還有金銀器皿,浩浩蕩蕩沿著長街出東門,六十四人抬著棺木緊隨其後,後面跟著輪替的扛夫,和自發來自行的文武官員,商賈,平頭百姓,接下來是道士,尼姑,和尚,身穿法衣,手執法器,不停的誦經。最後是清一色的護衛隊,身著統一的銀白色鎧甲,由賈桐領隊,高揚的旗上綉著金色的「楚」字。
盡量時間很早,但很多百姓都起來了,自發的站在街邊送楚王妃一程,他們對這位充滿傳奇的王妃很是敬愛,市井裡流傳著許多關於她的小故事,在大家的印象里,楚王妃和藹可親,善良,公平,充滿正義感,尤其她在烏水鎮的生活讓人津津樂道。
——
皇帝突然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坐起來,白貴妃揉著眼睛跟著坐起來,軟綿綿象蛇一樣攀在他身上,「皇上,您怎麼了?」
皇帝抹了一把汗,「你聽到什麼了嗎?」
白貴妃凝神聽了一會,困惑的搖頭,「沒什麼呀,皇上聽到什麼了?」
皇帝慢慢平復下來,過了一會才說,「戰鼓,朕聽到戰鼓的聲音。」
白貴妃趁機說,「皇上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國師那日說的話,皇上應當放在心上,天下無二君,皇上才是真龍天子啊!」
皇帝推開她,問:「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高升海在賬幔外頭答,「辰時三刻了。」
皇帝一聽,頓時怒了,「你個狗奴才,這麼晚了,怎麼不叫醒朕?誤了上朝你擔待得起么?」
「皇上息怒,」高升海誠惶誠恐的答,「皇上連日操勞,難得今日休沐,所以老奴才沒有叫起。」
皇帝撫了撫額,今日休沐,他倒忘了。白貴妃又纏過來,沖他撒嬌,「皇上,再陪臣妾睡一會吧。」
皇帝推開她,「不睡了,朕還有事。」
高升海聽到他這樣說,立刻朝外頭做手勢,示意皇上起了,讓他們打起精神來服伺。
皇帝洗漱過後,到後殿用早飯,滿桌子的菜,他卻沒有什麼胃口,隨意夾了兩筷子便叫罷膳,起身到暖閣里看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夢的緣故,心裡總有些莫名的不安。
屋裡薰了香,他靠在軟榻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又睡過去,這一覺睡得很沉,迷迷糊糊聽到高升海叫他起來用午膳,他肚子不餓,懶得動彈,擺擺手不知道自己說了句什麼,高升海便退下去,屋裡又清靜了。
隱約的,他又聽到戰鼓的聲音,一聲一聲,敲得他心發慌,他象在黑夜裡奔跑,卻始終找不到光明,鼓點四面八方涌過來,聲音越來越大,他的腳突然踏空,墜入萬丈深淵,他大叫一聲醒過來,還來不及抹把汗,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心跳得厲害,坐直了身子,聽到高升海驚慌失措的聲音,「皇上,八百里加急軍報,白將軍和楚王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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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打吧,大殺四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