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只給了四文。」
蔣明遠想追過去，被那人一腳踢開，「給你四文不錯了，畫蛇添足自以為是，我一文都不該給你才對。」
說完，那人揚長而去，蔣明遠氣得往地上唾了一口，還是轉頭，趕緊去尋那枚滾落的銅板。
等他尋到了，如獲至寶地撿起來，一抬頭，卻看到了一位貴婦人。
蔣明遠趕緊挪開眼睛，可是很快，他的眼睛又慢慢挪了回去。
渾濁的眼球里，綻放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彷彿見了鬼一樣。
小秋鎮定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確實太陌生了，曾經她見到蔣明遠，都不敢抬頭正視，心裡的自卑和期許，讓她對蔣明遠的承諾深信不已。
然而等到他真的功成名就，他卻理所當然地選擇站在了蔣玲瓏那邊，對自己曾經為他做過的一切，視而不見。
「你是……蔣……小秋？你是蔣小秋？」
蔣明遠眼眶睜大到極限，他難道在做夢嗎？不對，不是做夢，真的是蔣小秋！
小秋神色平靜地開口，「好久不見。」
真的是她！
蔣明遠心裡受到了極大地衝擊，眼前這個華衣美服，滿身貴氣的夫人，居然真的是當初秀雲村裡被他唾棄的蔣小秋！
「小秋，我是你明遠哥哥啊，你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蔣公子弄錯了，我與你們蔣家可並沒有任何關係。」
蔣明遠想走近兩步，被其風其雨牢牢地攔住。
小秋原本可以不讓蔣明遠看見，直接離開的，但是她沒有。
她這個人，小心眼，記仇，性子一點兒都不好。
蔣玲瓏不遺餘力地給她找麻煩，小秋就想著，那也給她送一份「大禮」去好了。
小秋很耐心地給蔣明遠解惑，告訴她，他的妹妹另有其人，並且如今可是四皇子的人。
蔣明遠聽得一臉驚異，只是小秋看得出來，他眼睛里，有隱隱光芒在跳動。
「玲瓏妹妹生性善良單純，怎麼也不會忍心看到蔣公子如此落魄的，聽聞玲瓏妹妹還很得四皇子的喜愛呢。」
「果、果真如此？」
蔣小秋笑起來，「這種事情一打聽就知道，我又為何要騙你？」
蔣明遠的手微微顫動，哪裡還顧得上在小秋這裡浪費時間？攥著手裡的那枚銅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老天待他不薄！
蔣明遠靠著賣了蔣小冬的銀子，千辛萬苦到了青州，找到了要找的人，然而此後的情況，卻與他心中所想背道而馳。
起初都是值得期待的，他見到的，也確實是自己憧憬的人，那人見了那封書信，好好地招待了他，還給他安排了事情做。
蔣明遠只覺得，自己終於能夠實現抱負了。
他的見識瞬間擴大，見著了許多以他的身份見不到的人，卻也一點一點，了無痕迹地迷失了自己。
一個從村裡剛出來的人，不是一步一步地走上來，而是陡然間接觸到高貴的層面。
那人給他安排見到的人，都是些富家子弟，紈絝之流，對學問毫不在意，只追求享樂。
蔣明遠哪裡見識過這些，很容易沉迷其中，被無意識地慫恿著，到了最後，甚至染上了賭癮。
他再也不記得曾經寒窗苦讀，再也沒辦法沉靜下來做學問考科舉。
曾經的貴人也對他不再重視，蔣明遠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不過還好，天無絕人之路，居然讓他多了個四皇子女眷的妹妹？
蔣明遠覺得，他的機遇，又要來了。
……
小秋上了車，馬車平穩前行。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蔣明遠的心性，恐怕蔣玲瓏要很是傷一番腦筋吧？
前世自己出力，蔣玲瓏坐享其成，這次也讓她嘗嘗，被人糾纏不休的滋味。
「少夫人，鋪子到了。」
小秋收回心神，從車上下來，抬頭看了一眼牌匾，「煙雨綉庄」。
綉莊裡的人早知道她要來，立刻急急地迎出來。
「蘇夫人，您快裡面請。」
小秋笑著走進去，「你們都去做事吧，我今日來也只是一時興起，可有影響到你們做生意？」
「蘇夫人說的是哪裡的話，您能來這趟，可是我們的榮幸。」
掌柜特別和藹，給小秋細細介紹了煙雨綉庄的大概，和盈虧的狀況。
「咱們綉庄和錦繡江南，算是在京城綉坊各佔半壁江山，不過錦繡江南的名氣到底大上一些，聽說是有姑蘇沈娘子親傳的綉娘坐鎮。」
掌柜的嘆了口氣，「我也想辦法去打聽了，確實有那麼一點神似。」
蔣小秋嘴角抽動，沈娘子親傳的綉娘？她不就是嗎？
即便是本尊，小秋如今也是幾乎能日日見到的。
「無妨，綉庄的名氣都是慢慢養起來的，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小秋笑著看向一邊，忽然目光一頓，疾步走了過去。
在陳列綉品的柜子里，她瞧見了幾樣眼熟的東西。
碧桃圖的扇面，海棠花的香囊……
「這些，都是同家鎮煙雨綉庄分店送來的。」
「分店？」
「是的，之前似乎是叫做錦繡坊，不過如今都是煙雨綉庄。」
小秋的嘴角慢慢漾出一個微笑，錦繡坊，熟悉的讓人覺得心裡很踏實。
她前不久，剛收到惠蘭嬸子和虎子叔的書信，他們過得很好，憑著自己的本事，把日子過得殷實富足。
虎子也很爭氣，聽說打算試一試這次的院試，若是考中了，便能取得國子監的讀書資格。
小秋等著他的好消息呢。
沒想到，在這裡看到自己曾經為了生計賣掉的綉品，小秋心頭一時間有些恍然。
「掌柜的，你們做不做生意？我家姑娘想要做一套別緻的裙裝，你們可能做得出來？」
一個略微高傲的聲音打斷了小秋的回憶，她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見過。
轉過頭，小秋很快認出來了，怎麼又是在春風樓遇見的那個小丫頭？
掌柜的立刻賠笑過去招呼，「姑娘快請坐，您有什麼樣的要求儘管提，只要煙雨綉庄能做到，絕不會讓姑娘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