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沒有出聲。

她徑自走進陸園裏，後面，陸謙拍拍張崇光的肩：「年輕人，失戀是正常的。」

張崇光垂眸不語。

陸謙都覺得這孩子，跟從前不一樣了。

沉默得有些過分了。

明珠帶着張崇光，到後院的客房裏安頓，張崇光輕聲道謝：「謝謝姑姑。」

「謝什麼！」

明珠柔聲問：「怎麼回事？你溫姨很不放心你，托我照顧你！前陣子你跟妹妹不是挺好的嗎？」

張崇光嗓音略啞：「是我的錯！」

他沒有隱瞞，把事情說了一遍，聽得明珠都是目瞪口呆的。

好半天，她嘆息：「也難怪霍西不原諒你！她自小霸王一樣的性格，被你這麼打了一下，哪裏能受得了！何況她等了8年。」

張崇光心裏很難受。

明珠又寬慰了他一下：「慢慢來吧！」

她跟霍紹霆夫妻一樣，始終做不到心狠，多少仍是把張崇光當家裏的孩子看待，批評歸批評，總不想看他慘淡模樣。

當下，讓他休息一會兒，

中午叫了一起吃飯。

這是大半月以後，張崇光第一次跟霍西一起吃飯。

霍西默默吃飯，話很少，陸謙一直照顧她。

「舅姥爺，我吃不下了。」

「胡說，你小時候還能吃兩碗飯呢，長大了胃反倒小了？」

當舅姥爺的給她堆了小山似的菜。

霍西沒胃口，慢慢地吃……張崇光忽然挾去了大半的菜，他看着她：「吃不下就別硬撐。」

霍西才想跟他口角幾句，顧忌着陸謙跟明珠在，就咽了下去。

張崇光淡淡一笑。

霍西覺得特別沒有意思，飯後，她特意在後院路上等張崇光，春日的午後紫藤樹花開，泛著淡淡清香。

霍西倚在樹下，長手長腳的。

張崇光走近，腳步聲驚動了她。

霍西睜開眼睛，看着來人挺淡地開口：「張崇光，我們現在不過是同住親戚家裏面，不代表有別的意思。剛剛吃飯時候的情況，以後別再有了。」

「你吃不下，我幫你吃，也有錯？」

霍西氣笑了：「我們什麼關係啊，弄這麼親密！」

張崇光垂眸：「你是我愛的人。」

霍西看着他，良久，她笑笑：「你自己相信嗎？」

她懶得再說，正要回房。

張崇光開口了：「下午兩點，我們去對方公司進行初步談判。」

霍西點頭。

她離開的時候，張崇光的聲音在後面幽幽響起：「霍西，如果能選擇，我願意用所有換那一巴掌！」

霍西步子沒停下，她只很淡地笑笑。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她回房睡了個午覺，起來簡單收拾了下就坐張崇光的車去了對方公司。坐進車裏時她發現張崇光的臉色有些差，便問：「需不需要延期，你的臉色很差，會影響談判效果。」

「你關心我？」張崇光側頭問。

霍西語氣放淡：「我只是在意工作成果！」

張崇光輕踩油門，語氣淡淡的：「是啊！你現在對我深惡痛絕，哪怕我病入膏肓你也不在意。」

男人賣慘，霍西還能察覺一二的。

她不再開口。

一個小時后，車子停在談判中心樓下。

6個小時的談判，刀光劍影。

出乎霍西的意料，張崇光即使臉色不好仍是很犀利，對利益部分分寸不讓，很強勢。

茶歇的時候，霍西想跟他討論下案子。

張崇光卻一臉蒼白：「我去下洗手間。」

霍西坐在休息室里，翻看文件，面前的茶點一點未動。

約莫15分鐘，張崇光才從洗手間里出來。

他坐到霍西身邊，低聲跟她討論方才的談判，霍西把文件合上：「你該回去休息！掙錢不要命嗎？」

「心疼了？」

「我心疼什麼！命是你自己的！」

不知道怎麼的，霍西有些生氣，她走到外面的露台上。

天早就黑了，晚飯還沒有吃，其實她早就習慣這樣的工作強度。

但不代表她願意跟個生病的人合作。

張崇光在生病！

她不知道怎麼說服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或許……後面換其他律師跟他合作會比較好些。

霍西有些憤怒。

但不管怎麼樣，這場談判還是進行到了夜晚10點，走出大樓張崇光就趴在車裏起不來，額頭一片滾燙。

「張崇光！」

霍西打開駕駛座的門，讓他坐後面去，她來開車。

張崇光趴在方向盤上。

許久，他微微側過頭很輕地問她：「霍西，你還是心疼我的是不是？」

霍西冷笑：「心疼男人沒有好下場！」

她拖他下來，「我送你去醫院！」

張崇光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在高燒中，力氣卻是大得驚人，「霍西！霍西！」

她竟被他扯到懷裏。

張崇光的懷抱，像個火爐一樣，燙得人心驚。

車門被關上。

他就那樣抱着霍西，緊緊地抱着，就像是小時候抱小娃娃那樣緊抱：「不許走了，霍西！原諒我好不好？」

他的臉緊貼着她的，熱燙混合著男性體息。

霍西頭有些暈沉。

她啞著嗓音反問：「張崇光，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放她走……

霍西沒有辦法，她只得低語：「我不走了！我帶你回家！」

張崇光喃喃的：「回陸園嗎？」

「是！」

張崇光輕輕鬆開了她，霍西心裏一松，但是隨即他就吻了上來。

一手握着她的後腦勺，滾燙的唇貼着她的。

膠着，怎麼也分不開。

也許是因為發燒，他燙得很，英挺的面孔都是薄紅染成肉|欲的顏色……他像是魔症一般，不停地吻著霍西。

驀地，他停了下來。

就那樣地看着她，霍西輕輕閉眼，吐出幾個字：「何必當初！」

回到陸園。

張崇光燒得昏昏沉沉的，陸謙給他請了個厲害的醫生，醫生檢查一番后說：「大概是有外傷！脫了衣服我看看。」

陸謙聽說過，張崇光被紹霆揍過。

他連忙解開襯衣，把人翻了過來，一看背後就呆住了。

「他有沒有好好冶傷？」

只見張崇光背後，那些傷口不但沒好，反而添了感染。

陸謙沉下臉：「胡鬧！」

明珠看着有些心疼：「他這是何苦！」

霍西看着心裏一抽一抽的，她不願意再看，獨自走出去。

關上門時，她輕輕靠在門板上。

原來，不但是她過不了那關，就連張崇光也過不了那關，那一耳光成了他們之間跨不過去的鴻溝。

卧室里，陸謙跟明珠對視一眼。

明珠輕聲說：「看着挺難過的，你看看她去！他們畢竟自小一起長大的，哪怕當不成夫妻，情分總還在的，倆孩子都只是太驕傲了，抹不開面子。」

陸謙點頭。

他又看看昏迷中的張崇光，痛斥：「你看着這混蛋！」

明珠點頭。

醫生給張崇光上藥，她就給人擦汗，多少是心疼的。

陸謙打開門出去。

霍西連忙直了身體，擦了下眼睛：「他怎麼樣了？」

陸謙帶上門，摸摸她的頭：「心裏還是惦記他？乾脆這樣得了，他打你一下你就還個一百下，我諒他也不敢再還手，不然我跟你爹剁了他。」

霍西輕輕搖頭：「那樣兒沒有意思！」

她又說：「其實不該開始！如果我不鬆口或許現在還好好兒的，也不至於鬧成這樣！舅姥爺，我跟他之間不是原諒不原諒的事兒，而是我們理念很不和。」

張崇光在國外呆久了。

所以他對於跟沈清蓮那段，覺得無足輕重。

而她霍西，是在意這個關係的。

當然，那一耳光，在霍西這邊也是過不去的。

她不想委屈自己，

更不想日後時時見着沈清蓮纏着自己的丈夫，日日夜夜地噁心自己。

陸謙沒有勉強她。

現在這年頭，不結婚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他們家孩子又多，霍西還怕老了沒有人照顧么？

他疼愛霍西，帶她去廚房給她開小灶。

包了小餛飩給她，還給放了香菜。

「當年老太太還在時，總給你姑姑包，她可疼你姑姑了。」

陸謙說着時，神情溫柔。

霍西就靠着她的舅姥爺，認真地聽。

陸謙做了兩碗，一碗給霍西，一碗給張崇光。

霍西知道張崇光不愛吃香菜，在他那碗裏，放了一大把！

陸謙笑罵她：「淘氣！」

夜裏，張崇光醒來，就吃到了餛飩。

家裏人都知道他不愛吃香菜，碗裏卻有，想想也知道是誰放的。

他默默地把一碗吃完。

明珠收碗時，驚嘆：「陸謙還說你不愛吃香菜，我看你吃得挺香的。」

張崇光低聲道謝：「姑姑，給你添麻煩了！」

明珠摸摸他的頭：「妹妹帶你回來的！明天跟她賠個不是，小孩子間的矛盾就沒有了，知道嗎？」

張崇光點頭，眼睛微紅。

明珠出去時不免嘆息……

清早，張崇光好了很多，他起床走進小院子。

霍西已經起來了。

她看着他，淡淡道：「退燒了？」

張崇光點頭，他走近，「謝謝！」

霍西表情仍淡：「不需要客氣！就算是個陌生人昏倒，我也不可能坐視不理！對了，你的身體不適合接着談判，改期吧！」

張崇光沒有堅持。

他問她：「那你會留下來陪我養病嗎？」

「我上午１１點的航班。」霍西斟酌著開口：「我們談談吧！」

她對他的態度，似乎好了許多。

張崇光坐到小桌子前面，小桌子上放着一盆花，是老太太留下來的。

鮮嫩可愛。

霍西甚至還給他倒了杯熱牛奶，她亦是。

彼此坐在兩邊，她想了想輕道：「張崇光，我們一起長大，我確實沒有辦法當你是陌生人！即使你為了別人打我一巴掌，可是你總歸是在霍家長大！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我不再提了，你也別再提了！有空回去看看爸媽，他們心裏都很放心下不你，即使爸嘴上不說，可是我知道他很想你。」

「那我們呢！」

「沒有我們！我們已經結束了。」

……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霍西慘淡一笑：「就這樣吧！你也別折騰你自己了。」仟仟尛哾

「你會結婚嗎？會跟別人好嗎？」

「也許吧！碰到適合的會結婚！張崇光，你也找個適合的女人吧！」

霍西說完，心裏一陣難過。

她仰起頭：「當年我帶你回家，本來就是有私心！我爸也有，可是這些年他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所以別再為我們的這點兒事情，讓長輩們傷心了！不值當。」

不值當……

張崇光反覆想着她說的三個字。

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更為蒼白。

霍西現在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她也不想跟他計較了，誰對誰錯又怎麼樣呢，其實放棄的那一刻，就什麼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並不想看着他不好。

她還是盼着他好的。

霍西鼻子發酸：「就這樣吧！我去機場了！」

她起身離開，一會兒提着行李走出來，而張崇光仍是坐在那兒。

他沒有說話。

他就只是坐在那兒，慢慢地把霍西給他倒的那杯牛奶喝掉。

最後一口，很涼。

明珠過來給他披了件衣服：「崇光！」

張崇光輕輕喃著：「我沒有辦法困住她！是不是我變得強大，是不是我成了不能取代的那個人，她才離不開我？」

明珠愣住。

她只覺得，崇光有些魔症了。

張崇光抬眼，微微地笑着：「姑姑，我沒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崇光！」

明珠顫著聲音：「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我沒事！真的！」

張崇光緩緩看着太陽：「我想曬會兒太陽！霍西走了，我覺得有些冷。」

明珠心裏難過。

張崇光卻很平靜。

他沒有追着回b市，他留在了c市陸園小住了半個月，半個月後他才回到b市！他也沒有去糾纏霍西。

即使他聽說她，偶爾會去相親。

甚至於有時，他還會撞見她相親。

但是彼此，也只是點頭而過。

張崇光像是徹底地放下了，他成了工作狂，比當年在米國還要更加努力，更瘋狂地掙錢，他的事業版圖瘋狂擴張，以一種驚人的方式。

最先察覺到的，是霍允思！

霍允思掌握著b市最龐大的商業集團，當有一天，突然有人可以跟霍氏一搏雌雄時，他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這人，竟然是張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