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輕咬了下嘴唇。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塗了正紅色，此時更是鮮艷似血。

「是！我接了電話。」

陸謙臉色難看。

或許是急了，他語氣不怎麼好：「為什麼不告訴我？」

明珠注視着他。

她有些恍惚，是啊，為什麼不告訴他！

因為他是自己的丈夫，今天是她結婚的日子，她要因為一個女人而讓出丈夫讓他去赴別人的約？

淺而顯眼的事情，陸謙卻看不清。

總歸是他太在意那個孩子。

而她，要一輩子為陸謙年輕時候的愛情買單嗎？不單是她自己，就連父母兄嫂還有爍爍都不安寧。

明珠眼裏浮起水汽。

陸謙在她對面，怎麼會看不出來。

可是此時他擔心藍梓眉真的發瘋，做出什麼事情來，那是他一輩子無法挽回的遺憾。

陸謙的嘴唇微微一動。

知子莫若母，他的打算，老太太一清二楚。

老太太心疼小兒媳婦兒了！

她注視着陸軍父母二老，很是平心靜氣地說：「我們也很同情你們家裏的遭遇，但這事情已經屬於刑一事上的範圍，要不咱們還是報警吧！你們看，陸謙今天結婚……」

老太太覺得觸霉頭。

陸家二老抹淚：「報了！但是藍梓眉堅持要見陸謙。」

他們又給陸謙下跪。

「陸謙，看在陸軍的面上去見藍梓眉一面！就算是……就算是為了陸軍那條命吧！我們求求你。」

四周安安靜靜。

所有人都在等着陸謙的決定。

要知道，今天的場合容不得錯，霍陸兩家丟不起這個人。

再看，霍震東、霍紹霆父子臉色黑得嚇人。

但他們沒有出聲。

為的，是顧及明珠顏面。

自己家的女兒，自己最清楚不過了。

陸謙扶起陸家二老，他靜靜地看着明珠，輕聲說：「我去一趟，回來再舉行婚禮。」

他總歸不忍心責怪她。

明珠穿着正紅新娘裝，站在正廳中間。

爍爍站在她身邊，沉默地抱着她的腿。

明珠面色蒼白。

她輕輕伸手，將挽起的黑髮輕輕扯下，特別平靜地說：「不會有婚禮了！」

陸謙皺眉：「明珠，別胡鬧！」

明珠淺淡一笑。

她垂眸，輕輕撫摸兒子的頭髮。

她說：「我是真心實意的！陸謙，你終究不是我能留住的人！你救萌萌或者是要跟藍梓眉破鏡重圓，甚至是……今天陸園佈置得好好兒的，你就算是……就算是娶她，我也沒有意見！陸謙，三個人的婚姻太擠了，你做不到心無旁騖，那麼這樣的婚姻我也不想要了！」

明珠落了淚。

她只是沒有哭出聲音來，就那樣看着她的陸叔叔。

三年，四年……還是五年，

她愛了他那麼久。

最疼最難的時候，她都沒有想過放棄愛他。

可是在今天，

在他們婚禮的今天，因為一通電話，

她想徹底地放棄了！

陸謙手指握拳，面容透著壓抑：「我會回來！」

她只是……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

老太太氣得全身發抖。

她上前給了陸謙一個耳光，厲聲說：「陸謙你敢跨出這裏一步，我就帶着明珠跟爍爍再也不回來了！你真是好樣兒的啊，是寧願對得起天下人，也要負明珠母子二人！這些年你虧欠她的難道少嗎？」

她恨鐵不成鋼，老淚縱橫。

可是這些，仍是沒有能留住陸謙。

他記掛一條小生命。

陸謙離開時，最後看了明珠一眼，讓她等他。

溫蔓在背後，失聲叫了一聲：「舅舅！」

陸謙頓了下，他眼裏熱熱的，但終究沒有停下……

溫蔓輕輕閉眼。

霍紹霆摟住她的肩，支撐着她發軟的身子。

……

陸園裏，一片混亂。

那一刻，明珠卻覺得解脫，或許是她早料到結局。

她看着四周，全是喜字。

是她盼望了許多年的，她盼著當這個陸太太，真的很久很久了……可惜，這個陸太太她只當了一天。

賓客很多，霍家有頭有臉。

明珠不想給父兄丟人。

她給老太太行了禮，說：「老太太，我要回去了！」

老太太眼淚頓時就出來了。

她不住地罵陸謙，軟著態度想求着明珠再……等等。

「不等了！」

明珠含淚綻放一抹淺笑。

她抱起爍爍走到霍震東跟霍紹霆面前，那樣子就像是小時候每次闖禍一般，小心翼翼的：「爸，哥哥……對不起給你們丟人了！」

霍震東心裏不好過。

但他最在乎閨女的感受。

他摸摸明珠的頭髮，說：「家裏又不是養不起！不但養女兒，我們連溫蔓也養得很好！家裏孩子個個養得白白胖胖。」

明珠有些想哭。

她撲進霍夫人的懷裏。

霍紹霆倒底是能成事兒的。

今天這事情，陸謙是邪了大門的，可是他卻不能丟下這攤子跑路。

溫蔓夾在中間，最是難做。

他便對霍震東說：「爸媽，你們帶着明珠跟孩子們回b市，我跟溫蔓留下來吧！」

霍震東也覺得好。

他看着溫蔓說：「別放在心上！明珠還當你是嫂子呢！」

溫蔓露出苦笑。

……

場面即使混亂，但是有霍紹霆在，倒也有條有理。

賓客一撥一撥送走。

等他忙完，已經是下午時間了。

霍紹霆卻不覺得餓，他站在庭院裏點了根香煙。

靜靜抽完一根香煙，他走進老太太住的小院兒。

溫蔓正陪着老太太。

老太太是真受打擊了，唯一的兒子四十多歲總算是安定下來，小兒媳婦兒家裏頭又是那樣地好，還很聽話乖巧投自己的緣。

現在弄得……

老太太躺在床上，半天起不來。

醫生來了兩次了。

霍紹霆推門進去，老太太正哼著，說要把陸謙趕出家門。

溫蔓輕輕哄著。

霍紹霆輕步走過去。

他彎腰柔聲問：「你跟外婆吃過午飯沒？」

溫蔓搖頭。

霍紹霆輕輕摸了她的肩膀一下，「一口飯養兩個人呢！你去讓人準備飯菜，我來哄老太太。」

溫蔓悄悄說：「怕是哄不好！」

霍紹霆在她鼻子上，輕刮一下。

溫蔓就起身離開了。

走出去時，只覺得院子一下子冷清不少，那些大紅的喜字全都撤下了。

管家吩咐下人做事。

所有人，都很沉默，低頭走路。

看見溫蔓出來，管家勉強一笑：「大小姐，老太太怎麼樣了？」

溫蔓說：「紹霆在安慰著！開飯吧！」

管家點頭。

是啊，不管怎麼樣，飯還得吃呢！

……

這一場風波，慘烈收場。

藍梓眉帶着萌萌站在天台上，陸家二老不顧旁人反對，靠近。

他們要救兒子唯一的血脈。

最後，他們跟藍梓眉同歸於盡。

23層樓……

萌萌掉下去時，掛在了20層一個遮陽帆布上，她被救了下來。

但是她經歷了那些后，再也不肯說話。

後來時間久了，她就失去了語言功能。

藍梓眉死了，陸軍父母也沒了。

在血泊和無數的圍觀中，陸謙將萌萌輕輕抱了起來，小姑娘用力抱緊他，小臉蛋貼着他的，全身都在顫抖。

她成了孤兒。

那些記者，捕風捉影，繪聲繪色。

陸謙將萌萌帶回了家。

他若不把她帶回來，她只能去福利院，有着這樣一個身世的小女孩可想而知是什麼樣子的未來。

陸謙回到陸園時，身上甚至還沾著血跡。

結婚這天沾血，

很不吉利。

他抱着陸熏（萌萌），走進後院，到處都是安靜的，只有三兩個傭人在打掃地上撕下的喜字。

那些紅分外刺眼。

陸謙啞著聲音問：「明珠呢？」

傭人低着頭說：「少夫人跟着霍先生霍太太回b市了，大小姐跟姑爺留了下來，老太太身子不爽利醫生來了好幾次。」

陸謙心裏微緊。

他便抱着陸熏去了小院子。

推門進去，老太太正躺着呢，霍紹霆夫妻在旁開解。

陸謙進來。

老太太一咕嚕地坐了起來，她死死地盯着陸謙跟他懷裏的孩子。

她覺得兒子沒救了。

是，這個孩子確實是可憐。

但是她的親孫子爍爍就不可憐嗎？

爍爍都上學了，陸謙當了幾天的爸爸？

老太太指着他厲聲說：「你還回來幹什麼！你不顧妻子兒子，不顧父母的體面，你還回這個家裏幹什麼？」

陸謙把陸熏放到沙發上。

他自己走到老太太的床頭，撲通一聲跪下了。

他沒有說什麼辯解的話，因為是他對不起明珠，是他拋下她。

老太太正眼都沒有看他。

陸謙只求老太太去b市一趟。

陸老太太冷笑：「今天鬧了這麼大，我沒有這個臉！」

陸謙還跪着。

溫蔓心軟，想叫他起來。

霍紹霆拍了她的手一下。

他很淡地笑了笑，說：「舅舅不必這樣！我想在你離開前明珠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以後你跟她橋歸橋路歸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陸謙面色蒼白。

霍紹霆語氣稍緩：「霍家無人責怪你！只是……只是你跟明珠，實在沒有緣分。」

陸熏察覺到了，她注視着陸叔叔，漂亮漆黑的眼失去了明亮。

陸謙咬緊牙關。

他抱着陸熏，緩緩走出去。

他心裏清楚，老太太是不接受這個孩子的。而若他想跟明珠破鏡重圓，他也不能留她在陸園。

陸謙把陸熏帶到了b市。

他買了一幢小別墅，把她安置在裏面，請了兩個傭人照顧她。

他對明珠內疚。

再見到她，已經是三天後了。

她並沒有住在他們的家裏面，而是暫時搬回了霍宅，爍爍也由霍震東夫妻照顧得很好。

陸謙是在片場堵住她的。

陽春四月，她穿了一抹淡綠，看着年輕貌美。

她在片場跟年輕演員有說有笑。

那個20多歲的男人，看着她的目光有着愛慕，或許從前明珠是會有意避開的，但是她現在單身，旁人向她獻殷勤她沒理由拒絕。

陸謙坐在黑色房車內，靜靜看着。

柳秘書都替他着急。

「現在正是飯點，您過去約個飯呢！」

陸謙把指間香煙熄了，這幾天他每天都是兩包起步的，修長的手指頭都有些發黃了。

他打開車門下車。

站在明珠面前時，她像是意外，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四周的人，也都看着這位陸先生。

陸謙目光深深：「去吃飯吧！」

他以為她總是要鬧，沒有想到明珠很爽快地同意了，她輕輕撥了下漂亮的黑色長發，跟同事打了個招呼，甚至助理也沒有帶就跟着陸謙上車了。

才坐下，柳秘書就開始活躍氣氛。

「明珠你今天這身造型，可真漂亮！陸總他老遠兒眼睛都直了，我敢肯定他就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姑娘？」

明珠系好安全帶。

她看看陸謙，很輕地笑了一下：「陸總什麼沒見識過？」

柳秘書都接不住話。

陸謙的臉色不好看，但他仍是溫柔地說：「吃中餐吧！」

明珠說無所謂。

她說無所謂的時候，比那天在婚禮上灑脫很多，像是短短的三天早就已經治癒了傷痛，這段感情於她也無關緊要。

這個發現讓陸謙很不好過。

但他忍着，因為他想好好跟她談談。

不知是他有意無意，他們在當初那家餐廳吃飯，還是那個包廂。

在那兒，陸謙曾經給她戴上平安符。

如今……

明珠雙目微熱，但她忍住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陸謙很溫柔體貼地照顧她。

明珠也自在吃飯，誰也沒有先提起那段不愉快的過去，又或許都在考慮如何開這個開場白的。

陸謙吃得不多。

中途他就摸出一根香煙，低頭點着。

明珠淡聲說：「我最近喉嚨不太好，熄了吧！」

陸謙將香煙熄掉。

手卻輕輕攬住她纖細的脖子，低聲問她：「明珠，哭了很多次？」

他明顯要談……

明珠手裏的筷子輕輕放下。

她看着面前精緻的杯盤，怔忡一下說：「是啊！哭了很多次，但是哭再多次也改變不了我們的結局。」

陸謙低語：「藍梓眉死了！」

明珠知道他的意思。

她輕輕搖頭：「陸謙！她死或者不死，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不是我愛不愛你了，而是我不打算要你了。」

陸謙手指微顫，他又抽出一根香煙。

但他沒有點着。

因為她不想吸二手煙。

明珠抬眼，眼裏又酸又澀，但她還是微笑着說出那句話：「我們領過證的！陸謙，什麼時候把證換一下？」

她的意思是，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