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媽和柳鵬程基本就沒再睡覺，柳鵬程給林所長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這個噩耗和搶救情況之後，就一直在閉着眼睛想一些事情。

柳媽和值班的護士，大夫商量著天亮商場開門之後要買的東西，衣服，紙錢，鞋子等等，最重要的還得找個「明白人」來操持這些事兒，小嬌嬌的爸爸不見蹤影，媽媽在看守所，柳媽決定自己帶着想要參與的人把小嬌嬌的後事辦好。

生老病死在所難免，一般各個礦的工會都會有個「明白人」幫着家裏有個大事小情的職工張羅這些事，可是和幾千人的各個礦相比，總醫院實在是太小了，專業性也太強了嗎，還真沒有這種人才。

總機廠倒是有，是他們辦公室主任，被柳爸帶到西南去了。所以上班之後，得找距離總醫院最近的一礦工會，把人請過來。

上午六點多，柳媽帶着柳鵬程打算去食堂吃早飯，突然外邊傳來了嗚咽的嗩吶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柳媽納悶地說：「這是誰家啊，怎麼聽着像是沖着咱醫院來的，昨晚上除了小嬌嬌也沒人走啊！」

柳鵬程突然向外走去，果然！一長溜車開了進來，打頭就是自家派出所的松遼警車！然後跟着的是一輛白色帕傑羅越野車。這輛車柳鵬程也認識，是建築隊隊長的車。然後跟着兩輛東風卡車，車門上面都寫着北濱市林家村建築工程隊。一輛卡車車廂里是整套的民樂隊，嗩吶，喇叭，大鼓一應俱全。另一輛車上是幾個穿着建築隊工服的大漢，好像還有什麼東西。

幾輛車停下，林所長從第一輛車上下來，緊接着劉教導員和張麗麗也下來了。然後是於主任和村上的幾個婦女，柳鵬程看着都眼熟。可是他們下車之後都沒有動地方，等帕傑羅停好之後，林隊長走下來，打開車後門，小心翼翼地攙扶下來一位老太太。

柳鵬程一驚，這可是林家村輩分最高的老太太，也是年齡最長的，今年都八十六了。老太太個子不高，穿着一身深藍色老式的對襟衣裳，雪白的頭髮一絲不亂，都梳在腦後用銀簪別好。老太太也不用林隊長攙扶，自己就向前走去。

柳鵬程和柳媽一說，娘倆趕忙迎了上去。柳鵬程說道：「老太太，怎麼還把您給勞動了。」

老太太說道：「我來接我們小嬌嬌回家！」

林所長走過來說道：「林家村決定把小嬌嬌葬在林家族墳，這不是一大早就來接。」

柳媽說道：「老太太咱先進屋歇會兒！」

老太太捶了兩下自己的腿，感嘆道：「老了，不中用了，這坐着大汽車過來就腰酸腿疼的，年輕的時候我自己騎馬這麼遠也不叫事兒啊！」

柳媽扶著老太太走進一樓候診大廳的休息區，找了個椅子坐下，柳鵬程回到自己的車上拿出一聽健力寶打開請老太太喝。

老太太喝了一口說道：「現在桔子汽水都這樣了啊，我記得我第一次喝桔子汽水是26年的事兒了，我爹帶着我去奉天，就喝的八王寺的桔子汽水，我當時就想，怎麼有這麼好喝的水呢！」

這個時候，從林隊長車上下來的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老太太，咱還有不少活兒得干呢，咱得趕早把孩子接回去。」

老太太說道：「好好好，先辦正經事，你去讓那些大男人都等等再看孩子，讓來的那幾個小媳婦去給孩子擦擦身子，把新衣服給換上！」

中年人說道：「好嘞！」

柳鵬程這才知道，剛才柳媽還說找單位借一個明白人，人家這都自己帶來了。

柳媽也說：「搶救的時候把小嬌嬌的氣管切開了，插呼吸機，我去給縫合上。」

老太太說：「閨女啊，那麻煩你了，現在真厲害，喘氣都有機器。」

柳媽對被叫做閨女沒有任何看法，這老太太歲數太大了。

老太太對柳鵬程說：「小柳所長啊，老太太求你件事兒行不行？」

柳鵬程說：「老太太，可不敢說求字，您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老太太說：「這小嬌嬌啊，咱也得給她立個墓碑啊，可是她太小了，這墓碑上除了名字，還能寫點什麼呢？他們說你是留過洋，念過大書的人，能不能幫小嬌嬌想一想？」

柳鵬程想了想，在手包里掏出警務本，寫了幾個字，扯下來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您看這個行不行？」

老太太看了看，說：「行，太行了。這不就是說的小嬌嬌嗎？那孩子總是圍着我轉，祖祖啊，我給你唱歌吧，祖祖啊，我給你捏捏肩啊，祖祖啊，你看我這個小裙子好看不好看，是警察阿姨送我的。

我讓他們把小嬌嬌葬在我們林家族墳也是有私心的。我太老了，活不了幾年了，我走以後啊，我就想讓這孩子陪陪我。除了她那個狠心的媽，誰能不喜歡小嬌嬌呢！」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說着話，柳鵬程就在邊上認真地聽，也不插話。

又過了一會兒，柳鵬程，林所長他們得回去上班了。他們把張麗留下了，把警車也留下了。柳鵬程遞給張麗一個信封，說道：「看看有花錢的地方，咱也花點！」

張麗接過信封，上面寫的是瑞城公安局，這個就比較「正常」了。裏面應該是一千塊錢。

柳鵬程他們走了之後，老太太招手找來了林隊長，把柳鵬程給她那一頁紙遞給林隊長，讓他去訂墓碑的時候把這幾個字刻上。

那張紙上一共就六個字「我來過，我很乖。」

柳鵬程回到了派出所，就要來了小嬌嬌案子的全部案卷，不顧噪音，鑽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老林回到辦公室開始愁眉苦臉地寫申請辦公傢具和辦公用品，以及電腦的報告。

柳鵬程到中午吃飯才出來，中午是小螃蟹燉倭瓜，大醬炒雞蛋。吃完飯之後，留了兩個人值班，大家集體去林家村，張麗麗打來電話，小嬌嬌的靈棚已經搭好了，就在原來她和劉小梅租住的小屋。

幹警們湊了點錢，買了花，玩具，還有一些小孩子愛吃的零食，就步行着走到了林家村。

祭奠了小嬌嬌回到派出所，柳鵬程開了手續，帶着小劉去了看守所提審劉小梅。臨走的時候，劉教導員叫住了小劉，說你千萬看着點柳所，自從小嬌嬌出事他就有點不對勁。小劉點點頭。

其實柳鵬程很清醒，他是非常生氣，甚至不是生氣，可以說是暴怒，可是這沒有影響他的理智。他到了看守所，問了劉小梅幾個問題，主要開始小嬌嬌出事那天早上的情況，劉小梅也很老實地回答了柳鵬程的問題。等柳鵬程的問題問完了，並且讓劉小梅簽字了之後，他告訴了劉小梅小嬌嬌已經去世的消息。

劉小梅沒有悲傷，也沒有後悔，只是嘆了一口氣：「死了也好，下輩子別托生女人了，遭罪。」

柳鵬程身邊的小劉瞬間就感覺到了柳鵬程的暴怒，已經做好了拉住柳鵬程的準備，沒想到柳鵬程只是站了起來，扣上警帽，輕笑一聲，轉身就出了審訊室。

第二天，柳鵬程沒有上班，把自己關在八療區的房間里。第三天，柳鵬程拿着一份文件給了林所長：「所長，你看看，你要是蓋章，那就是咱所里的意見，你不蓋章，那就是我私人的意見。」

林所長狐疑接過文件，剛看個標題就大驚失色：「小柳你可別瞎整，法律可不是開玩笑的，小嬌嬌的案子是板上釘釘的虐待案，全國這樣的案子多了，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

柳鵬程說道：「全國的事情我不管，我就知道小嬌嬌的案子，不是虐待，是故意傷害致死！這是基於法律和實事做出的結論。我說所長大人，你能不能看看再說。」

文件名稱：《關於劉小梅故意傷害（致死）案的若干法律意見》

虐待罪（致死）：最高刑期有期徒刑三年。

故意傷害罪（致死）：可判處死刑立即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