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聖玄滿臉都是激動之色，抓着蘇陌的胳膊，都快要語無倫次了。
蘇陌倒是一陣無語。
我那魏姑娘可還行？
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過看齊聖玄如今模樣，想來是已經跟齊聖道互相通了信。
如今說話尚有顧忌，那自然是因爲齊家這件事情。
他們到底不想讓魏紫衣沾染上。
這份心意，卻是讓人動容。
心念及此，蘇陌輕輕點頭：
“齊大哥且請稍待。”
“好。”
齊聖玄立刻點頭。
蘇陌則對蕭何擺了擺手，讓他去邊上候着，等着老馬跟甄小小談完了之後，再去跟老馬互相監視。
自己則來到了魏紫衣的房門之前，輕輕叩了兩下。
魏紫衣開門出來，就聽到蘇陌說道：
“賢侄女，齊老爺子有請。”
魏紫衣二話不說，抄起蘇陌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哪怕這一口下去，牙齦鬆動也在所不惜。
蘇陌拽了拽胳膊：
“別鬧別鬧，讓人家看了笑話。”
“咦哈管拉說嗎？（你還敢亂說嗎？）”
“趕緊放開，小心你的牙……哎呀，全都是你的口水，髒死了。”
“我今天非咬死伱不可！！”
魏紫衣滿嘴含糊不清。
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從房間裡出來。
齊聖玄和齊念兩個看的面面相覷。
蘇陌便只好抱拳拱手：“齊大哥見諒，這孩子跟我沒大沒小慣了，莫要見怪。”
“……”
齊聖玄感覺一肚子的話想說，一時之間卻是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看了看那誓死要咬死蘇陌的魏紫衣，哪怕蘇陌抱拳拱手這當口，她都沒有鬆開，不禁啞然失笑：
“無妨無妨，走走走，我爹都快等急了。”
蘇陌點了點頭：
“那……虎妞趕緊鬆口，你隨我齊大哥去吧。”
‘齊大哥’三個字，着重加深語氣。
魏紫衣卻巴巴的看着蘇陌，死咬着牙冠不放。 WWW ★ттkan ★CΟ
四目相對之間，蘇陌便無奈的嘆了口氣，對齊聖玄說道：
“齊大哥，這事我若在場，會不會……”
“哪裡話？”
齊聖玄連忙說道：“正要請蘇賢弟也一同前往。”
“好。”
蘇陌點了點頭，回過頭來跟楊小云交代了兩句之後，便用胳膊拽着魏紫衣，跟在了齊聖玄身後出了門。
自打這院落出來之後，魏紫衣就鬆開了嘴巴。
一邊揉着腮幫子，一邊嘟囔：
“跟一塊鐵疙瘩一樣……”
說完之後，看着前面領路的齊聖玄和齊念，面色不由得更加複雜。
下意識的拽住了蘇陌的袖子，擡頭看了他一眼。
蘇陌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魏紫衣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之所以人前胡鬧，就是怕自己去面對這個場合。
雖然最後哪怕仍舊還得面對，不過蘇陌能夠陪着她稍微走一道，心頭的紛亂也當平息不少。
一路上齊聖玄好幾次回頭，想要跟魏紫衣說些什麼。
但是仍舊有所顧忌，最後都未曾開口。
好容易輾轉之間，抵達了齊家深處的一處院落之前。
推開院門，就見到齊頂天正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一把一把的薅鬍子。
聽到房門的打開的聲音，這才猛然回頭。
一看到魏紫衣，整個人就僵在了當場。
“特孃的啊……我就說，怎麼會有這麼像的人嘛。”
齊頂天一步之間，便已經到了衆人跟前，伸手拉過魏紫衣，將其拽進了院子裡：
“來，讓外公好好看看，讓外公好好看看……
“真的是太像了，看着你，宛如巧慧當年一般。
“你，你這孩子，怎麼不跟外公明言？
“當日一見你的面，我便覺得這世上絕無可能會有如此相似之人。
“我還以爲，是巧慧回來了呢……”
不等魏紫衣開口，齊頂天便是一陣喃喃自語。
齊聖玄則連忙說道：“爹，進屋說吧，小心隔牆有耳。”
齊頂天深吸了口氣，這才點了點頭。
看着滿臉也是激動之色的魏紫衣，強忍着老淚縱橫：
“好孩子，進來說話，進來說話……”
他拉着魏紫衣往屋裡走，腳下都不免趔趔趄趄。
這會功夫，他不再是雄霸一方，不可一世的齊家家主，只是一個心頭念着親人，驟然得見外孫女的尋常老人。
齊聖玄也趕緊跟了進去。
他們都有千言萬語，想要跟魏紫衣細說。
蘇陌卻並未跟着湊這個熱鬧。
相認之事，情到深處不覺如何，自己這個外人看在眼裡，則是不免有些尷尬。
索性便在院子裡，尋了個地方坐下。
目光在院落之中一掃，不禁笑了。
他雖然跟這齊頂天認識的時間不長，卻也看得出來，老頭子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是脾氣火爆的不行。
但是這小院子，卻是打理的頗爲靜怡。
再回頭，就見到齊念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不禁一笑：“齊姑娘不進去說說話？”
“姐姐得返齊家，必然有千言萬語要跟爹爹和爺爺細說。
“我雖然也替他們高興，但是……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齊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蘇陌點了點頭，倒是可以理解齊唸的想法。
當年齊巧慧離開南海前往東荒的時候，還沒有齊念呢。
這個姑姑一直都是存在於齊聖玄的口中。
難免沒有實感。
哪怕如今見到了魏紫衣，彼此名義上是姐妹，實際上卻是陌生人。
這場合，她若是在的話，必然也會尷尬。
蘇陌想了一下，便邀請齊念坐下。
反正他們兩個都不想進去打擾人家祖孫三代相認，便索性坐在這裡閒話兩句。
隨口交談之後，蘇陌倒是發現，齊念這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卻挺有意思。
許是因爲還小，性格之中不免帶着少女的天真爛漫。
但是言語之間不經意的時候，總是透露出一股睥睨之態。
卻不知道是因爲身在齊家，身處高位，還是另有原因？
閒談之間，蘇陌偶然提起齊唸的孃親。
齊念卻對此閉口不言。
她尚且沒有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題的法子，閉上了嘴巴，就是絕對不想說的意思。
蘇陌一笑，隨意的打了個岔，就把這個話題給帶過去了。
他老於江湖，深明人心。
齊念涉世未深，不過隨意交談幾句，便已經有些無話不談的意思了。
很快小姑娘就說了很多有的沒的。
蘇陌隨意接茬，兩個人倒是相談甚歡。
忽然齊念說道：
“蘇大俠，聽說您在龍木島上，大展神威，想來於武學之道，必有驚人造詣。
“不知道我能不能跟您請教一些武學上的道理？”
“這自無不可。”
蘇陌一笑：“不過，指點武功，難免窺破當中關竅。齊家武學分內外兩門，內門絕學從不外傳。
“若是指點，只怕會有泄露之虞。”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齊念連忙說道：
“我所練的武功，另有出處，並非是齊家內門絕學。
“我跟您請教，哪怕讓您看破了武功之中的關節之處，也是無妨的。”
蘇陌聞言這才點了點頭：
“那好……”
齊念則是站起身來：“那蘇大俠請看。”
她說完之後，便自演練起來。
一時間，身形靈動，處處見影，指掌變化，各有其妙。
蘇陌初時見此，便未曾小覷。
見她身法展開，拳腳變化，更是眼前一亮。
目光先是着重於腳下方寸，繼而看她招式變化，最後落到了她的臉上。
一套功夫至此打完，齊念收氣寧立，不免看向了蘇陌：
“蘇大俠……您覺得如何？”
蘇陌微微沉吟，便即笑道：
“既然是你跟我請教，那你自覺自己修煉的怎樣？”
“這……”
齊念微微思量，便嘆了口氣：
“招式銜接之上，總有一些滯礙，不似那般行雲流水。
“初時還好，但越是演練，越是覺得關隘重重，難接斷續。”
蘇陌輕輕點頭，然後說道：
“你再練一次，不管發生什麼變故，都不要停下。”
“啊？”
齊念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是自己跟蘇陌請教，那自然是得聽蘇陌的話。
當即凝息靜氣，擡手演練，腳步一動，一拳正要打出，忽然不知道從何處來了一股力道，正中自己的手臂。
這力道作用之下，原本要打出去的拳頭，不由自主的往上偏移三寸。
下意識的看了蘇陌一眼，就見到他正做屈指之態，頓時明白這變化從何而來。
想到蘇陌先前說，不管遇到了什麼變故，都不要停下，當即鎮定心神繼續。
很快她便發現，蘇陌出手之時並不常見，但是每每出手，不是讓自己的拳頭偏移方向，便是讓自己的腳步產生變化。
開始的時候，尚未察覺到這些變化究竟有何關係。
但是隨着這套功夫施展一小部分之後，她便愕然發現，原本體內無法串聯在一處的內力，隨着這個過程，竟然緊密成型。
緊跟着身形一挪，翻身便打。
嗡的一聲！
無形拳風破開虛空，正落到了蘇陌旁邊的那棵樹上。
一時之間，樹影搖晃，落葉繽紛。
齊念不禁滿臉驚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那棵樹。
正自驚歎之間，便感覺體內的內息有些捉緊，隱隱有無以爲繼之感。
“蘇大俠……這是？”
她忍不住開口看向蘇陌。
蘇陌一笑：“齊姑娘這套功夫好生厲害，卻不知道是個什麼明目？”
“這……此功名爲【玉海三疊手】。”
齊念如實相告，然後便忍不住問道：“方纔到底是怎麼回事？”
“倒也沒什麼……無非就是姑娘的招式略有偏移，無法跟內力配合而已。
“我改變姑娘招式走向，內息運轉自有不同。
“以此法導氣，最終出手一招，便宛如開閘放水，自然是宣泄而出。”
他話音至此，忽然一笑：“依在下看來，姑娘這套功夫可謂精妙至極。
“前後應該共有三合。”
“沒錯，娘……咳咳，傳我這套功夫的師父也是這麼說的。”
齊念連忙點頭：“不過，她說我如今若是能夠做到一合，便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倘若勤修苦練，至少也得十年方纔有所成就。”
蘇陌略作沉吟：
“腳下步法變化，體內內息運轉，以及拳掌指三者變化。
“此爲第一合。
“成之可如臂使指，招式再無滯礙，舉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確實是非同凡俗。
“不過，姑娘修煉這門功夫最初似乎便有偏差。
“這門武功，差之毫釐便謬之千里。
“這第一合，實則便是知易行難。”
“這……爲何會有偏差？”
“因爲懶……”
蘇陌一笑。
齊念頓時滿臉通紅：“可是，可是我從未懈怠過啊。”
“不是說你懶，是身體懶。”
蘇陌輕輕擺手：“你初時招式便未曾練熟，其後再練，哪怕着意於招式準確，但是身體卻自動選擇了更加方便的方式。
“這一點其實並不明顯，但是每一次都會有些許差距。
“久而久之，就越來越難。
“你方纔說過，開始修煉的時候姑且也還好，但是越來越難接斷續，便是這個道理了。”
另外，這門功夫，初時對於招式的準確有着極高的要求。
這一點其實是需要師父在身邊時時斧正的。
齊念獨自修煉，無人幫襯，變成這一般模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齊念方纔說漏了嘴，這功夫分明就是她孃親傳授。
這話說來，難免觸及到小姑娘的傷心事。
蘇陌也就未曾多言。
“蘇大俠……您果然好生厲害！”
齊念聽完之後，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
“您只是看我演練一次，便能夠看出這許多問題，甚至能夠爲我斧正招式。
“實在是，實在是匪夷所思！”
“武學之道，殊途同歸。”
蘇陌一笑：“蘇某微末之技，讓姑娘見笑了。”
他卻是不能告訴齊念，自己之所以能夠爲她斧正招式，可不僅僅只是因爲‘殊途同歸’這個道理。
而是因爲他有生死劫。
生死劫下，天下武功於他眼中再無秘密可言。
目之所及，連她體內內息如何運轉，哪一處出現了問題，都是清晰可辨。
再配合他這一身常人難測的武學見識。
糊弄一個小姑娘，自然是綽綽有餘。
只是話說至此，蘇陌忽然心頭一動：
“玉海三疊手，前後共有三合。
“第一合姑且可以說是內外身合。
“第二合若是蘇某所料不差，應當是心與念合。
“形成一種特殊的心態，當如海浪潮汐，奔涌無盡。
“觀姑娘招式，便爲此理。
“然而姑娘心頭唯有急躁，不合三疊之道。”
齊念連連點頭：
“確然如此，只是……我第一合尚未成就，豈敢好高騖遠？
“而且，若想要達到心與念合，須得觀潮經年。
“感悟浪潮奔涌，波濤無盡的道理。
“這種事情，依靠說根本就說不明白，也難成意氣。
“只能依靠自身感悟。”
蘇陌笑着說道：
“姑娘若是想要達成此道……蘇某倒是有個辦法，不知道姑娘可願一試？”
齊念一愣：
“蘇大俠可以幫我？”
“自無不可啊。”
蘇陌笑了笑：“不過，此法蘇某也從未施展，卻也不敢保證一定可以做到。”
“還請蘇大俠幫我。”
齊念當即一揖到地。
蘇陌一抖袖子，無形的力道登時將齊念推起：
“姑娘不必多禮，也罷……他們尚且不知道得說到什麼時候呢，咱們兩個便在這院子裡練功就是。”
他說到這裡，從袖口之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墨霜。
微微沉吟之間，他看向了齊念：
“一會我吹奏笛音，同時助你斧正招式，你隨聲而武。”
齊念聽的新奇：“蘇大俠還懂音律？”
“過去不懂，近日觀海上潮起潮落，倒是有了幾分了悟。”
蘇陌一笑：“開始吧。”
“好。”
齊念雖然不明白，武功跟這笛聲又有什麼關聯。
但是先前蘇陌彈指斧正她招式變化，更能夠看出三合之理。
如今固然不明白當中關鍵，卻也願意相信。
當即放平心態，便聽得悠揚笛聲自墨霜而起。
初時尚且平緩，齊念只覺得這笛聲環繞之下，自己彷彿直面碧海波濤。
招式當即起手，一招一式接連打出。
時而便能感覺到蘇陌彈指破空的力道，作用在自己的手臂，腿彎之處，輔助自己招式變化。
隨着招式運轉到了極盡之時，蘇陌的笛聲也是搖身一變。
波瀾不起的大海之上，驟然掀起滔天巨浪。
心頭一時駭然，眼看着體內內息逐漸不受控制，有走火入魔之相，耳邊便傳來了一個聲音：
“莫要害怕，深入其中，感悟造化。”
這聲音入耳，齊念頓時心安，這是齊聖玄的聲音。
當即不在多想，放開心神融入那滔天巨浪之中，霎時間心念隨着這笛聲而動，盪漾於無窮大海之上。
一時之間卻是忘了今夕何夕，唯獨招式變化，於這海浪相合。
層層相疊，環環相扣，浪潮迭起，奔涌無窮！
最後，隨着那笛聲逐漸低沉，一切走入平緩之中。
齊念順勢收招，氣歸丹田。
睜開雙眼，便見得，原本在屋子裡說話的齊頂天，齊聖玄，還有魏紫衣，都已經站在了蘇陌的身後。
而自己的身邊，則是一片狼藉。
正不明所以之間，就聽到齊頂天長嘆一聲：
“好一曲碧海波濤，浪翻雲涌。
“卻不知道，蘇大俠此曲何名啊？”
“讓齊家主見笑了。”
蘇陌一笑：“此爲……碧海潮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