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京城，正陽宮燈火通明。

一群太監正來往進出，沖刷着地面的血跡，修補著殘破的門窗。

而吳國的君主南川，正臉色陰翳的站在殿內，靜靜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現在是凌晨時分，他剛才正在批閱奏摺，因多日勤勞倍感疲累，所以去偏殿小憩了片刻。

走之前，南川曾命近臣將奏摺整理，分類一下，等他回來繼續批閱。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才剛躺下沒多久，便聽到正殿方向傳來徹耳的槍炮聲，爆炸聲。

儘管宮內的守衛反應極快，迅速將這群刺客拿下。

但南川留在正殿之內，整理奏摺的近臣卻被炸的死無全屍。

當南川在重重保護之下，親眼目睹殿內慘絕人寰的場面時，心裏頓時浮現出悚然涼意。

他從來就沒想過，竟然能有刺客突入到深宮之內……。

若非機緣巧合，恐怕他昨晚也得丟了小命。

「聖上。」

一名灰衣人神色匆匆的趕來，低聲稟報道：「這些都是死士，還沒押到牢裏就全死了。」

南川驚覺回神，勃然大怒：「什麼？一群廢物。」

「聖上恕罪。」

灰衣人垂下腦袋，低聲說道：「雖然人已經死了，但卑職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

南川急不可耐的問：「什麼線索？」

灰衣人道：「據卑職尋查，這些人的修為低下，而且手持着宮牌，這才能混進宮中。」

「他們入宮之後，便直奔正陽宮方向，似乎是知道聖上在這裏，途中甚至連拐彎都沒有。」

南川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

「這是蓄謀已久。」

灰衣人擲地有聲的說道：「聖上，卑職命人查過，宮牌是真的，三個月前剛入宮的太監。」

「再加上他們被抓后自殺的舉動，這些傢伙都是死士出身，一般人不會培養死士的。」

「由此可見，此次的刺殺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有人在幕後策劃，且很可能是……自己人。」

南川眸子微縮，不動聲色的問：「何以見得？」

灰衣人毫不猶豫的給出理由：「聖上，其實最大的疑點，就是他們所用的軍火武器。」

「據卑職查得，這批軍火乃是從熙雲府進口的，經過匠師辨別發現，都是最新的型號。」..

「其中一款『暴雨型"肩扛式單兵火箭炮，兩個月前剛發售，咱們訂的第一批貨前天剛到。」

「你是說……」

南川的臉色刷得難看起來，額頭隱有青筋迸現。

「兩個可能。」

灰衣人沉聲道：「要麼是敵人暗中訂貨，卑職已經派人核查了，熙雲府很快會給答覆。」

「要麼就是，敵人用的軍火，就是從前天剛送來的那批貨中拿的，若是如此就好查了。」

南川淡淡的道：「你剛剛說自己人，也就是說你傾向於第二種？」

「沒錯。」

「理由。」

灰衣人道：「熙雲府的軍火訂單有好幾個規格，如果貨量太小，他們是不會送貨上門的。」

「就算是送貨上門，也都會在正規的機場降落，卸貨，客戶需要自己派人前去提貨。」

「而聖上應該知道，港口和機場這種地方，都是朝廷接管的，如果對方是訂貨，絕對瞞不過咱們。」

「有道理。」

南川眯眼盯着正陽宮，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心裏不知在想什麼。

灰衣人組織著語言，繼續說道：「相較於前者，後者操作起來更簡單。」

「他們只需暗中走關係弄點武器出來，用完之後再還回去，基本不會被發現。」

「你……」

南川張口欲問。

但話還沒說，灰衣人便道：「聖上放心，屬下想到這一點后，就已經派人過去查驗了。」

「很好。」

南川掃了眼遠處，擺手示意他退下：「朕給你足夠的權力，務必把整件事給朕查的水落石出。」

「遵旨。」

灰衣人順着他的眼神看去，正見南玉匆匆趕來，於是便識趣的告退離開。

南玉下了車，小跑着奔來，臉上掛着急切之色：「聖上，聖上你沒事吧？」

「差一點啊。」

南川搖搖頭，心有餘悸的嘆了口氣。

「呼……」

南玉上下打量着他，釋然笑道：「沒事就好，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先祖保佑，先祖保佑。」

南川眺望着遠方，大致將剛剛的情況說了一遍，末了問道：「妹妹，你怎麼看這件事？」

南玉聽罷，臉色一變再變。

好一會兒，她遲疑着道：「如果聖上說的是真的，那我懷疑……。」

「懷疑什麼？」南川轉過頭，與她的視線碰撞。

四目對視，二人均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一絲瞭然。

「唉。」

南玉輕嘆：「您拋出了那麼誘人的餌，導致朝堂群臣內訌激烈，作為頂樑柱的他，定然看穿了您的心思。」

南川點了點頭，介面道：「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製造一起事故除掉朕，然後擁立新皇。」

隨着洪國的南雲派出使者，成功的跟熙雲府達成協議，派遣士子前去學習先進技術……。

鄭國的南勝，吳國的南川也有樣學樣，派人去學習熙雲府的科學技術。

南勝那邊倒還好，因為武皇給他留了內衛，鎮撫司兩張牌，並且沒有老牌官僚世家扯後腿。

所以，他做什麼都輕鬆許多，沒遇到什麼阻力。

倒是南川這邊……。

他的情況跟南雲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在於，南雲噁心的是學士閣，南川噁心的是丞相派。

南雲經過思思的啟發，決定利用此事讓學士閣內訌，然後隔岸觀火，伺機坐收漁翁之利。

（讓這些臣子派齣子嗣或得力幹將，前往熙雲府學習，誰學的好誰就能獲得兵工廠的掌控權。）

（以兵工廠的掌控權為誘餌，誘使這些官僚分裂，內訌，最終兩敗俱傷。）

而南川看到南雲的動作后，迅速察覺到了端倪，有樣學樣的準備利用此事，除掉丞相派。

這不是陰謀，是陽謀！！

「沒錯。」

南玉沉吟著點了點頭：「如果聖上出事的話，那麼促使他們內訌的源頭就不存在了。」

「以魏濤他們的勢力，足以輕鬆架空新皇，屆時整個國家的一切，都是他們戳唾手可得的。」

「再加上魏濤的影響力，只要把利益分的比較公平，就不會有人反對，丞相派更不會分裂。」

南川吐出胸口濁氣，忍不住發出冷笑：「這個老狐狸，不愧是老臣……下手可真是毒啊。」

此時此刻，他已經幾乎確定了，這幕後兇手就是魏濤！

原因就像南玉說的那樣，基本沒什麼出入，更沒有不合理的地方。

脈絡清晰，邏輯通順，思路縝密，沒有問題！

恰在此時，方才離開的灰衣人，再次趕了過來。

「聖上。」

灰衣人抱拳道：「根據清單對比，庫房確實少了些武器，正好跟刺客手裏的武器數目能對上。」

「而且卑職審問了看守的人，他招供說……事發前半個時辰，丞相府的管家曾秘密前來……」

——

——

鐺~！

魏濤放下茶盞，神色鬱郁的看向皇宮方向。

管家匆匆趕來，輕聲說道：「老爺，聽說有刺客入宮行刺。」

「什麼？行刺？」

魏濤臉色勃然一變，呼得起身質問：「結果呢？聖上可有出事？」

管家苦笑着說道：「天佑聖上，當時聖上不在正陽宮正殿，僥倖避過了一劫。」

「呼……那就好，那就好。」

魏濤釋然一笑，感嘆道：「而今天下不穩，朝中混亂，邊有戰事，如此節骨眼上若發生了這事，恐怕真就……」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他眉頭逐漸擰起，臉上的皺紋越加深刻。

管家見他沉默，不由問道：「老爺？老爺您怎麼了？」

「不好！」

魏濤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猛地抓住他的肩膀，急切的道：「該死的東西，有人想栽贓老夫。」

管家目露茫然：「什，什麼栽贓？老爺您說什麼呢？」

「情況緊急，沒時間了。」

魏濤深吸口氣，盯着管家沉聲說道：「你即刻去叫醒夫人，還有小少爺……趁夜離京。」

管家見他這般失態，頓時緊張了起來：「啊？離京？去哪？」

「去哪……」

魏濤喃喃：「離京之後，一路向南，誰也不要找，不要暴露蹤跡，隱姓埋名逃得越遠越好。」

管家張了張嘴，目露憂色：「可是老爺……」

「去金雲州，熙雲府。」

魏濤強勢的打斷他的話，擲地有聲的道：「而今天下，唯有那個人……能保下你們，敢保下你們。」

「老爺，咱們一起走。」

管家從他的作態中，察覺到一絲不詳。

魏濤啞然，笑了笑道：「老夫若是走了，你們反而跑不了，去吧，告訴她們，平平安安活着……不要想報仇。」

不知怎得，他忽然輕鬆了起來。

就像是卸下了千鈞重擔，無事一身輕一樣。

「那，老爺您保重！」

管家見狀便不在勸，沉聲說道：「老爺您放心，我就算舍了這條命，也會保住夫人她們。」

說完，便匆匆朝後院奔去。

「唉……」

魏濤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發出一聲嘆息，緩步來到桌前坐下，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