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明詫異的反問：「不然呢？你以為？」

南玉看不出破綻，只能嘆道：「可惜了，左侯你好心辦了壞事，因你出面舉薦，父皇反而對兄長更加的……」

「誰能想到呢？不過……」

左重明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的問道：「你真覺得三皇子南勝，有本事治理這天下？」

「這話……怎麼說？」

南玉嬌軀一震,不由抬起美眸看他。

左重明輕笑：「三皇子早年從軍，兵道戾氣甚重，雖然頭腦不凡，卻擋不住熱血衝動。」

「能打仗只能說是善戰，不代表他能治國，年輕人很容易犯錯，屆時你們就有機會了。」

南玉隱隱聽出了幾分意思，遲疑着問道：「左侯，你覺得父皇他……他會讓三皇兄監國嗎？」

左重明不假思索：「肯定會的,如今聖上還安然，尚能替三皇子掌舵，這可是難得的鍛煉機會。」

「倒也有道理。」

南玉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喃喃。

「這樣吧。」

左重明沉吟著道：「不管怎麼說，此次本侯的舉薦，確實讓十三皇子吃了悶虧。」

「所以呢，本侯想到了一個補償的辦法，待聖上讓儲君監國時，本侯會呈交一份奏摺。」

南玉心有好奇，忍不住問道：「什麼奏摺？」

左重明笑道：「日前，熙雲府那邊來信，稱查出了蓮生教的蹤跡，似乎是在叢雲府蟄伏。」

「最關鍵的是，蓮生教跟當地一些宗派達成合作，正在偷偷摸摸的跟南疆的滿人做生意。」

南玉把握住了關鍵，恍然道：「左侯要將此事報上去,讓三皇子做定奪？為難他？」

左重明頷首：「伱應該知道，叢雲府曾經失陷過，雖然又被朝廷拿了回來，但掌控力並不足。」

「況且，蓮生教的脈絡錯綜複雜，其現任教主季長雲心機過人，三皇子無論如何處理，都會以失敗告終。」

「到那個時候，監國的三皇子自會名聲受挫，你們可以把握住機會，趁機對其發難。」

南玉美眸一亮，旋即皺眉：「這麼做有用嗎？你別忘了還有父皇呢。」

左重明嗤笑：「一次當然沒用，可如果失敗的多了，天下人都覺得三皇子不行，武皇想不換都不行。」

「……好主意。」

南玉長舒一口氣，看他的眼神緩和了不少，甚至多了幾分親近。

殊不知，這讓一旁暗搓搓盯着她的南語嫣，瞬間腦門亮起小燈泡,眼中泛起警惕的光芒。

「左侯，我覺得獨孤九劍不適合我。」

「你才發現？」

「當年劍魔前輩留下的三式劍招，並非巔峰之作,多有不完善的地方。」

「不久前與你交手時，我才真正體悟到完整的獨孤九劍，才明白劍魔前輩與我劍道差別甚大。」

左重明淡然道：「劍魔走的是唯我之道，極於劍，極於己……劍道唯我，唯我獨尊。」

風千雪問：「那你呢？我能感覺的到，左侯雖然也是唯我之道，但與劍魔前輩略有不同。」

左重明想了想，回答道：「劍對本侯來說，只是戰鬥方式的一種，如果非要分類的話，劍魔屬於劍道，本侯屬於霸道。」

「霸道……」

風千雪眼前一亮，不禁陷入沉思。

南玉敲了敲額頭，思索著說道：「我從古書上看過，古時有帝道，王道，霸道……」

「唯我霸道，無我王道，自我帝道。「

左重明輕笑道：「無論是霸道還是王道，都趨於極端性，而帝道恩威兼并，和帝王心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南玉嘖嘖稱奇道：「這麼看來，帝道更高一籌。」

「各有所長罷了。」

左重明不以為然：「霸道為槍，以攻代守。王道如刀，防守反擊。帝道是劍，傷人傷己。」

說白了，第一種喜歡主動搞事，第二種不搞事也不怕事。

第三種兩邊都沾點，但很容易玩砸，既想道德勝利也想拳頭勝利，很容易弄得玩火自焚。

從表面上看，左重明更趨於帝道，實際上卻不然。

他向來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而且他有一點做的很好，那就是懂得取捨。

左重明從不會追求完美，他為了達成目的，能拋出令人無法拒絕的誘餌，換取成功的結果。

所以，他骨子裏跟帝道壓根不沾邊，他一直都是說一不二，霸道強勢的性格。

「可惜……」

南玉輕嘆一聲，傷感的道：「無論是王道也好，帝道也罷，都跟本宮這小女子無甚關係。」

憨憨風千雪聞言，疑惑的抬頭：「咱們討論的不是武道嗎？南玉你是神凰宗弟子，天賦異稟，假以時日肯定能走到這一步的。」

南玉反應過來，有些心虛的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是啊。」

左重明笑吟吟的遞給她一串肉串，意有所指的道：「一切皆有可能嘛。」

南玉觸及他的眼神，禁不住心裏一跳，下意識別過頭輕嗯一聲，接過肉串小口咬着。

不知怎麼回事，她總覺得左重明看透了什麼，這讓她心裏發慌，暗暗後悔剛才口不擇言。

餘光收斂，將南玉的反應盡收眼底。

左重明心裏暗嘆：「終於能確定了，前世的十三皇子南川，壓根不是暴病而亡，而是……」

其實，當他發現南玉一直很主動時，心裏就有這種猜測了。

左重明總覺得，南玉似乎不是幫忙，而是真的把南川的事當成自己的事，關心的有些過頭。

如今聽到這句話，再結合前世南川暴病而亡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難猜出她的心思。

念及至此，左重明忽然道：「回去轉告你兄長，本侯有一筆生意，看他有沒有意向。」

南玉挑眉：「什麼生意？侯爺可否明言？」

左重明悠然傳音：「關於與七皇子勾結的，那兩隻來自青丘的，天狐血脈的大妖去向。」

「額……」

南玉楞了一下，遂似聯想到了什麼，瞳孔驟然收縮。

乍一聽，這話有點不明不白。

可仔細想想，卻是細思極恐。

首先要清楚，七皇子落馬的主要原因，有一條就是跟妖魔勾結。

如今，三皇子南勝『查明，一切的幕後黑手是大皇子，他命令內衛暗中搞出了一系列的事，然後讓七皇子背鍋。

那麼理所當然的，勾結妖魔這檔子事，肯定跟大皇子也得扯上關係。

假如……。

假如能抓到那兩隻狐妖，讓她們供出盟友是七皇子，就能斷定三皇子查出的所謂真相，其中有貓膩存在。

如此一來，大皇子還有內衛的事，註定無法脫罪，但三皇子卻會因此事，名聲大大受損。

既然三皇子會吃虧，那麼相應的，他的競爭者會因此受益……。

這才是南玉駭然失色的原因。

呼……。

吐出一口濁氣，南玉嚴肅的回復：「此事，本宮定當告知兄長。」

「有勞公主了。」

左重明微微頷首，愜意的抿了一口酒。

他很期待南川會怎麼用狐妖這張牌，又能打出什麼樣的效果。

學士閣支子，丞相派支持十三皇子，兩邊同屬於文臣體系。

而作為儲君的三皇子，不但有武將，軍方的擁護，還有武皇支持。

有皇帝這個位子當餌，兩邊可以說勢同水火，必要分出你死我活。

接下來京中局勢，可就來到白熱化了。

如果算算帳，就不難發現。

左重明入京之前，京城的局勢是三條大鱷觀望皇子角逐，局勢暗流涌動。

但經過他的推動，三條大鱷先後入場，兩位皇子盡數落馬，局勢已經變成了一超二強。

看似是三足鼎立，實則是文臣官僚vs皇權軍方。

這場交鋒，註定會讓武朝……走向崩潰。

——

——

皇陵高聳，宗祠莊嚴。

卻見一輛孤零零的，低調的車駕，緩緩停在山腳。

不多時，就見到武皇在劉福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宗祠之中。

讓劉福退下之後，他靜靜的跪在祖宗靈位之前，閉目良久傾吐濁氣，發出沙啞的聲音。

「太祖，先祖在上，子孫南浩叩首。」

「武朝開闢至今，共有八百九十六載。」

「自太祖傳承至今，共有十一位皇帝。」

「在此期間，武朝共經歷戰事三千六百次余，天災地禍一百九十六次。」

「朕在位九十二載，平南海，鎮北荒，征東越，戰南蠻……」

武皇每說一句，便重重的叩頭一次，最後額頭緊貼地面，喃喃自語：「……回想起來，歷歷在目。」

好一會兒。

他默默抬起頭，仰視着一尊尊靈位：「近年來，災禍不斷，邪魔肆虐，妖孽頻出，朝堂惑亂……。」

「朕知道，這一切皆是王朝末年之徵兆，但祖宗基業不可斷，所以朕想試一試……。」

「既然朕犧牲了嫡長子南栩，保下內衛這把劍，這把劍定要發揮它存在的意義。」

「劍者，兇器也。」

「朕欲用內衛之劍，肅清朝堂，斬殺國賊，鎮殺妖孽。」

「一相三公，此乃國賊。」

「冠軍侯左重明，妖孽。」

「朕不惜以暴君之名刻於青史之上，也要為我朝斬賊，殺妖，成敗在此一舉。」

「望，祖宗助朕！」

「子孫南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