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飛舟掠過天際，留下陣陣餘音。

天衍宗的風副宗主，唐雯雯幾人，正對居於堂中的左重明怒目而視。

按照事先所說，只要他們按照左重明的吩咐，將清單上的事情推演完畢，便已恩怨兩清……。

可現在他們把事辦完了，左重明卻依舊沒打算放他們離開，這讓他們自是驚怒。

「你看你，又急。」

左重明抿了口茶，淡然說道：「你們再好好想想，本侯當日說了些什麼。」

紀皓然恨聲道：「幫你推算幾件事，然後就放我們離開，你親口說的。」

「再想想。」

左重明抬了抬下巴。

唐雯雯怒道：「再想什麼……等等，你還說，讓我們把秘密爛在心裏……你擔心我們泄密？」

風副宗主瞳孔微縮，眯起眼睛道：「侯爺，若你信不過我們，我們可以立下道誓……」

「道誓？」

左重明笑出了聲：「這玩意有個屁用？無非是江湖匪類虧心事做的多，過不了心裏的坎，用於自欺欺人而已。」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臉色格外難看。

他們很想出言反駁，可無奈對方說的確是實話。

這玩意的本質，就是給自己一個心理暗示，對心性強大的武者來講，跟擦屁股的草紙差不多。

比如左重明這種，他甚至能一邊立下不殺的誓言，一邊毫不留情的屠戮百萬。

只要他覺得自己沒錯，沒有任何愧疚，這叼毛誓言屁用沒有。

「哼。」

風副宗主心裏咯噔，咬牙質問：「你待如何？殺人滅口嗎？」

「放心吧。」

左重明搖搖頭：「本侯要帶你們見個人……不，應該是妖，見過他之後，各位便能離去了。」

風副宗主注視他半晌，驀得拂袖就要離開：「希望閣下信守承諾，畢竟您可是堂堂冠軍侯。」

「慢著。」左重明叫住了他們。

迎著幾人莫名且憤怒的注視，他丟給紀皓然一枚巴掌大小，表面遍佈裂痕的輪盤。

「你……」

紀皓然下意識接住，看着這枚陌生又複雜的東西，臉色不由浮現震驚。

這玩意正是轉輪王的，當年差點被獨孤鴻劈碎。

多年來，轉輪王忙活着復活，沒空找尋材料修復，所以才成了這般模樣。

儘管輪盤的威能喪失大半，但轉輪王跟左重明打的時候，它可是能抗住孤虹劍的。

由此可見，它興許比不上神兵，但也相差不遠。

紀皓然死活都沒想到，此等價值連城的東西，左重明竟然會還給他……。

「嘶~！」

他下意識咬了下舌頭，劇痛告訴他自己沒出現幻覺。

饒是如此，他依舊有些不敢相信：「你真把它給我？」

「你不要？」

「要，可……」

「別想那麼多。」

左重明吐出葡萄籽，狀似隨意的問道：「你覺得，你們紀家的實力，比之極西的如來寺如何？」

「不，不能比。」

「如來神掌也在本侯手裏。」

左重明輕笑：「這可是如來寺至高傳承，就算是這樣，他們想拿回去，也得開出相應的價碼。」

「你……」

紀皓然下意識攥緊了輪盤，眸光略微暗淡下去。

左重明眯起眼睛，輕言慢語的道：「本侯把這東西給你，就是告訴你一句話。」

「你說。」

紀皓然別過頭，深吸口氣。

鐺~！

左重明輕彈杯沿，將酒樽推到桌邊，意味深長的道：「本侯給你，才是你的。不給你的，你不能搶。」

此話一經出口，眾人盡感到一種浸入心脾的寒意。

毫無疑問，這是威脅。

無可否認，又是事實。

僅憑左重明這冠軍侯的身份，天下勢力都得賣他幾分薄面。

如來寺也好，法王寺也罷，強如極西的三聖，不到萬不得已時，也絕不會選擇跟他撕破臉。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很久。

「呼……」

紀皓然吐出一口濁氣，垂下黯淡無光的眸子，沙啞且低沉的道：「我知道了。」

左重明滿意的敲了敲桌子：「喝了此酒，便下去罷。」

如僵硬的木偶一般，他漠然上前端起酒樽，將其中酒水一飲而盡：「多謝，侯爺……賜酒。」

「唉……」

風副宗主看了眼紀皓然，心裏嘆息：「廢了。」

左重明這番話，對紀皓然的打擊是致命的。

他徹底掐滅了紀皓然的心氣，扼殺了一名前途可期的天才。

從今往後，紀皓然終將活在左重明的陰影下，除非他能打破障礙，自斬心魔……。

可問題在於，他能做到嗎？

風副宗主想到左重明的可怕，心臟禁不住一陣顫抖，對紀皓然的未來不抱任何希望。

……

不久之後。

飛舟緩緩降速，懸停在碎雲山脈上空。

齊浩看着下方的地勢山貌，沉聲說道：「侯爺，咱們到了。」

說話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眼白素素。

因為根據左重明說的，此次出行的目的，其實是為白素素找親爹。

更讓齊浩無語的是，白素素竟然不是人！！

不對，應該說她不全是人……也不對，總之就是人和妖的混血，半人半妖的存在。

且根據左重明的透露，白素素的親爹好像還很強，屬於比寒玉蛟還牛批的大妖。

「侯爺，咱們得小心點。」

李劍虺收回遠眺的視線，沉聲道：「再往前不遠就是南疆荒域，很有可能遇到蠻人。」

現在左重明在南疆荒域的名聲，可謂是止小兒夜啼的存在，比洪荒猛獸，妖魔邪祟更可怕。

一旦蠻人發現左重明來此，絕對會進行出恐怖的報復。

畢竟，自清剿令推出到現在，僅是粗略算一算，左重明也起碼是幾千萬蠻人的仇人。

「應該就在這附近。」

左重明打量着地勢，翻手取出問天玉卷，用遁一書推演片刻：「南邊最危險，去南邊。」

他沒有推演大妖本身的信息，畢竟那貨太可怕，一不小心會反噬。

所以他故意討巧，只推演這片區域最危險的方向。

反正風副宗主親自出手，已經確定那貨就在這附近，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不怕推演出錯。

左重明小露一手的舉動，自然被風副宗主等人看在眼裏，暗罵這狗東西雞賊，卑鄙無恥……。

「拿着這個喊話。」

左重明掏出海螺狀的物什，塞到齊浩手裏：「就說，赤海妖王你這個負心蛇，你有本事搶女人，你有本事露面啊。」

「誒？」

眾人再度懵逼，還他么有這種操作？

齊浩尷尬的杵在原地，艱難咽了口唾沫：「侯，侯爺……真，真要這麼喊？」

這他么也太尷尬了，簡直就是社死操作啊。

他不由想起了一個廣為流傳的笑談——玄劍宗的宗主邊雲清，為了率眾進城，於是在城牆上……。

儘管邊雲清已經卸任宗主，消失的無影無蹤，但她所做的英勇事迹，依舊在民間口口相傳。

左重明拍拍他肩膀，安慰道：「這荒山野嶺的又沒人，你怕什麼？」

「你們不是人嗎？」

齊浩瞥了他們一眼，心裏暗暗腹誹。

雖然心裏這麼吐槽，但他可不敢宣之於口，只得硬著頭皮來到船頭……。

「赤海妖王你這個負心蛇，你有本事搶女人，你有本事露面啊。」

「赤海妖王你這個負心蛇，你有本事……」

聲浪滾滾，連綿不絕。

迴音隆隆如若驚雷，霎時驚起了無數飛鳥。

碎雲山脈深處長久以來的寂靜主題，就在今天迎來了破壞者，聒噪的破鑼嗓子響徹天地間。

喊了片刻沒有動靜，左重明換下了他，讓其妹妹齊婉琳上陣，同時換了一句台詞。

「赤海妖王負心蛇，你還記得三十七年前，小安湖旁的邱雪蓮嗎？

「赤海妖王負心蛇……」

儘管齊婉琳的聲音，比齊浩的破鑼嗓子好聽了太多。

奈何這台詞的內容太那啥，眾人聽着依舊有種由衷的羞恥感。

轟隆！！！

一陣地動聲驟然傳來，同時伴有密集的草木斷裂聲。

從高空往下望，便能清晰的看到，大片鬱鬱蔥蔥的草木如若巨浪，可怖的波動綿延十幾里。

高聳的山峰轟然坍塌，澎湃的氣浪夾裹着塵灰，在莫名的力量控制下，翻湧著朝飛舟湧來。

「大人小心。」

「侯爺！」

齊婉琳等人汗毛乍起，頓感毛骨悚然，迅速將左重明攔在身後，凝重的望着這可怖的一幕。

「別慌。」

左重明搶來海螺，揚聲喊道：「赤海妖王，你親閨女就在飛舟上，她可是一點修為都沒有。」

此言一出，立竿見影。

卻見這鋪天蓋地，好似能吞噬萬物的塵煙巨手，明顯僵滯了半息。

緊接着，便被一股浩瀚可怖的力量扯了回去，連同坍塌的山峰一起壓合。

僅轉眼之間，這座高聳陡峭的千丈巨峰，已變成了平滑如鏡的……平地。

呼~！

眾人只覺眼前一黑，頓感呼吸困難。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止不住的灌入口鼻，令他們不由發出乾嘔的聲音。

噁心的異樣感來得快，去的也很快，轉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而船上則不知何時多出一人。

此人相貌俊美，眸為豎瞳，被他掃視過的人，盡有種被毒蛇注視的，源自於靈魂深處的戰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