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離了元始遺地，只覺得手腳都被打開了，一邊以長空印不快不慢地朝著那一處先天道胎飛去，另一邊則想起莫長春所言。

  所謂先天道胎，與荒古年代一株先天靈根有莫大關係。

  人參果！

  「莫宗正從元始遺地當中，得了一枚正宗的人參果，估計效果不會比先天道胎差,而且他的道場，就喚作先天道場，和先天道胎只有一字之差，恐怕是盡得了靈根之妙。」

  王青沒有見識過莫長春的道場，只能靠想像。不過那一座道場以「先天」為名，先天之屬，可統御一切後天,必然是非同凡響的。

  「我雖然沒有莫宗正的造化,但是先天道胎為人參果靈紋演化，想來總得了幾分真意，再結合《玄都法》和神凰五德之血，我的道場，想來也不會過於遜色。」

  他心下一定，默默注視心神虛空。

  那一座十重巨城，此時有真龍盤柱在上，還有神凰馱負在下，靜靜佇立在虛空之中，威武的不可一世。

  王青體內的重明真血，在真凰墟里，經神凰涅槃之力洗禮，發生了讓他極為驚喜的變化。

  大端神朝的這一團重明真血,來自一頭極其強大的重明真靈,而且代代傳承,多有蘊養，故而極為精純。

  待它被真凰墟秘力一衝,竟有一絲返祖之兆,可稱神凰之血。

  連同原先《重明真靈功》煉就的重明虛影，都發生了細微變化，尾羽變長，翅翎飛揚，五德之力，更顯深奧。

  這虛影與其說是重明，不如說更接近於神凰了，稱作神凰虛影，可能更為合適。

  這神凰虛影一旦生成，便覺得王青體內十分逼仄，長鳴一聲，搖天而起，立刻順著人身大龍升入心神虛空，將十重巨城馱在身上。

  到得此時，《玄都法》便正式成型。

  「神話傳說之中，那至高元始天王所居玉京玄都，就有無數神凰、真龍盤天，來往仙人,也常有駕馭龍凰之輩。

  這些天地精靈，倒好像爛大街一般,可以隨意騎乘，可憐小青青我，這輩子都好幾十歲了，也沒騎過誰。」

  不過想到元始天王，王青又有些意興闌珊起來，隨著對這個世界的了解越發深刻，他越覺得迷惑重重。

  數百萬年，傳承五古，說起來浩浩蕩蕩，十分提氣。

  但就他所知，包括那些先天妖聖、荒古人皇，亦或者遠古神朝之主、上古大宗之掌，似乎都只是強的離譜的封號大神尊。

  沒有一尊仙人！

  也沒有聽說過誰飛仙而去。

  這似乎在傳說中，都是一個禁忌。

  「也不知道李師兄繼承大端聖座之後，能不能知道飛仙之秘？」

  王青思索著，有些難以置信：

  「難道以此界的氣象，根本還是一個土包子世界，所以幾百萬年來都沒有人能夠成功飛仙？

  該不會我在憐憫那些無道魔國的子民，頭頂之上，也有旁人在憐憫著我？」

  這念頭一起，就被王青否定掉了。

  「此界能夠開闢如此璀璨多姿的修道文明，絕不是底蘊淺薄之界，無人飛仙的緣故，恐怕是，恐怕是因為這一界過於年輕了？」

  數百萬年，對於一個修道文明來說，都不能算短暫了。

  但是對於一個動輒存在百億千億年的世界來說，似乎又顯得極短極短，不值一提。

  「更何況，此界還被荒古大神打碎過——不對，若是沒有仙人，封號大神尊怎麼會有能力打碎元始大陸？

  即便是重明圖騰，那等真靈級戰力，亦或者留下真凰墟的神凰真靈，乃至衍道鏡那等威力無雙的靈寶，一概都不可能做得到。

  到底是誰？

  還有那消失的太古時代，又是被誰抹去？」

  王青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天外之外。

  「天太高，而我太渺小。」

  王青長長吁出一口氣，將即將開闢道場的飛揚心緒，重新沉凝下去。

  「便是《玄都法》，看似為我洗去了各方念頭、印記，但衍道鏡又何嘗是百分之一百的可靠？」

  他搖搖頭，突然一笑。

  修道不就是如此，衝破一層阻礙，又見到一層新的，似乎永無盡頭——但只要懷抱第一次時的初心，只管一路爽下去就是，到頭來，不是嗝屁在它身上，就是徹底超脫，得大自在。

  如此而已。

  虛空輕輕一振，王青本人已經去往萬里之外。

  蘇凡提供的這一處虛空秘境，也是從一處湖泊進入，和天街遺蹟的入口很是相似。

  「蘇師兄好像很是擅長找這種地方，不知道跟他獲得的那一座海洋神朝的傳承有沒有關係。」

  他沒有多想，只是等到了時辰，循著一道湖泊漣漪，直接鑽了進去。

  十三元嬰兒早七七八八地懸在他身上，等他從虛空通道里鑽出來，便一點一點向外發散出去。

  很快，老四便找到了方向。

  等王青繞過一座逼仄的峽谷，穿過一片遠古大洋的海底，又在許許多多巨獸骸骨中穿梭而過，終於驟然看見一株參天巨木，矗立在一片沃野之上。

  「呼，若不是十三元嬰兒帶路，恐怕蘇師兄也是進不來，怪不得他也只有七八成的把握，不敢說死。

  卻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王青沿著參天巨木往上飛去，這巨木越往上去，越像是一隻合攏的大手。

  手心處，便是一顆見之非凡的果子。

  這果子也是個嬰兒形狀，面龐、身軀和四肢上，都有一道道玄妙的先天靈紋流轉。

  王青竟是看得失了神，良久之後，才喃喃道：

  「今天青老爺，要吃小孩了。」

  他心神一動，老大便吐出一根元心蠶絲來，朝著先天道胎包裹而去，想要將它拖過來。

  不成！

  王青倒不覺得失望，這座先天道胎的形成，真可謂要天時地利人和俱全，難之又難。

  「看來必須要在這裡吃掉它。」

  王青念頭一定，又將十三元嬰兒派出去，守在四方上下，自己則脫個精光，往那先天道胎一撞。

  啊！

  王青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那似乎是一種回到母體的悸動，溫暖、舒適、安寧、靜謐。

  破道靈機，幾乎頃刻被引動。

  心神虛空之中，一道通天徹地的開闢之光，幾乎瀰漫飛越整個虛空之天，仿佛懸天之劍，輕輕顫動。

  劍光之下，十重巨城仿佛巨獸咆哮，幾乎要騰空而起，撞向開闢之光。

  對峙的時間，極短。

  「斬！」

  王青的聲音，在心神虛空中，仿佛天音震盪。

  懸天之劍便再無猶豫，傾力朝著十重巨城斬落而下，決絕，一往無悔。

  根本不在意這一座巨城，乃是凝聚了王青數十年修為。

  斬道，斬己。

  十重巨城面對這一道，由本尊驅動的開闢之光，幾乎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劍落，城碎。

  王青悶哼一聲。

  「真血泉涌！」

  心神虛空與人身大龍接通之處，謂之天橋。

  此時天橋如泉，無數真血湧入心神虛空。

  這些真血，自然不是本尊之血，而是蘊藏在他體內的血之精，道之韻，無形而有形。

  這些真血，每一滴都混元如一，極其艷麗。

  血珠中，有些是神凰振翅，威儀萬方；有些是巫神蛛咆哮，劫氣縱橫；還有些卻是一團活潑潑的氣息。

  先天清氣！

  這些從一開始就入駐王青血脈的先天清氣，又經過元始遺地的再度洗禮，如今更加不同凡響。

  「受益終生，果真是受益終生。」

  王青暗暗感慨道。

  這些真血一旦湧入，王青只覺得肉身一陣虛無，好似重新變作了凡人模樣。

  而心神虛空之內，那些被開闢之光斬碎的巨城碎片、龍蟬碎片、神凰碎片……此時如同飛蛾撲火，一一和真血相合。

  每一塊碎片，恰好有一滴真血相合。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來了！」

  先天道胎，便在此刻，化作無數先天靈紋，融入王青體內，不只是心神虛空，便身體的每一個最細微的角落，都被這先天靈紋浸潤。

  心神虛空之中，先天靈紋顯現，就好像發出召喚之音。

  那些融合了真血的巨城碎片、龍蟬碎片、神凰碎片……此刻全數聚集起來，重新化作一座巍峨巨城。

  這座巨城，與原先的本功法相已經截然不同，更為隱秘、神妙、靈動、偉岸。

  更有一股先天超然的意味，彌散而出。

  特別是巨城城內的土地，此時混元復返，化作五色。

  「社稷之土，五色五德。」

  問心之劫，一瞬而過。

  巨城巋然不動。

  那蓮花冠、周天衣的童子，從巨城之中以長空印遁出，遙望巨城，突然啟口，念誦起《玄都法》來。

  十重巨城當中，竟開始衍化生靈。

  這些生靈模樣各有不同，有生著雙翅的，也有八足的，還有鳥首、龍首，龜……背的。

  「玄都之族！」

  每一座道場，都會演化生靈，這是一種靈性映照，和越宗丞的蜃身不同。

  碎而復生的這童子，也不再是法相之體，而是不折不扣坐鎮在道場之中的王青元嬰。

  這一枚元嬰，若非被元心虛空網那樣的神通罩死，一旦在鬥法中遁出，還有機會重新宿體，雖然前途盡斷，但還是能夠苟且偷生。

  童子演化玄都之族後，便重新藏入重重巨城當中。

  道場最外，有真龍、神凰，再往裡，是潛藏的眠蟬，是無量劫氣長河，是八足角樓、是無相劍門，是五德城牆，是九重月城，是心印三殿。

  他的元嬰，便藏在最最裡面，深的要命。

  王青本尊，則驟然睜開眼來，露出難掩的喜色。

  先天玄都五德道場！

  他已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元嬰真君！

  而且是成色極高的一品元嬰！

  「十三元嬰兒，到了今日，你們也才名副其實，不足取笑。」

  十三頭元心靈蠶，也是散發活潑喜悅的氣息，只是依舊守在四方上下，並不靠攏過來。

  王青並不急於離開，道場開闢，元嬰成就，其實並不算突破徹底結束。

  道場統御周身，需要一個過程。

  譬如此刻，王青內視，身軀內每一個角落，都開始漸次出現一些檐角磚牆，一些細羽蒼鱗，一些蟬翼劍影，一些五色之土……這就是道場開始統御一身。

  此刻他一拳出去，便會由道場調動一座八足角樓，或是一座通天劍門，或者一頭真龍甩尾……只要體魄跟得上，一拳打出一座十重巨城來，也不是不行。

  王青此刻才有些後怕。

  「幸好元白成就之後，一直在被蕭鳴寒追殺，否則等他熟悉了九龍天燈道場，只怕憑我當時的手段，就算有元心虛空網，也未必來得及躲過他的殺招。

  都說元嬰和結丹，有天差地別，前人之言，誠不我欺。」

  等他收拾心情，重新看向這一處虛空秘境，才發現那一株參天巨木，已經腐朽，化入平原之中。

  「此處不是靜修之地，我還是快回去天蓮道戰界，宗門大戰在即，我不能只顧著自己。就算道場還不穩固，也要回去出力才是。

  我絕不是因為想要回去炫耀，我沒有這般低級趣味，我保證，我確定！

  不知道越掌門、莫宗正、明姐他們，看到我如此強大，會是什麼表情。

  對了，葉師兄，還有陳楓大師兄他們，說不定還沒有成就，我就可以在天蓮道戰界等著他們……說來若真是我先成就，往後這師兄師弟，是不是要重新論？

  嘿嘿，嘿嘿。」

  詭異笑聲，在這處虛空秘境當中盤桓了許久，而人影已經早早不見。

  ……

  法域，天蓮道戰界。

  風塵僕僕的王青，立在入口，想起當初他在這裡大發神威，又結交了蘇凡，不由感慨莫名。

  當時真的十分謹慎。

  無論是問心果爭奪，還是天蓮道戰界，都是能殺則殺，幾乎一個不留，殺性之重，現在看來，也要咂舌。

  「執念深種，而不自知，沒有被蘇師兄順手給宰了，也是我的運氣。」

  王青持令進入天蓮道戰界。

  「哇！」

  此刻的天蓮道戰界，其實已經可以稱作準四明仙城了，早就不復當初的破敗景象，經過周青蒼、明蘭花兒率人打理多年，各種陣禁已然完備。

  王青在天劍仙城、明洞仙城看見的許多仙家氣象，此時也都出現在准四明仙城當中。

  特別是四面城牆之上，密密麻麻地金屬弓弩，叫成就元嬰的王青，都遍體生寒：

  「這必是周青蒼那個老貨的手筆，他有金焱神體，煉成的道場，必然極其擅長製造這等戰爭器械。」

  不等王青再細看，早就察覺他入內的同門，此時駕馭紅蓮飛來。

  正是譚余，踩著天妃蓮台，飄飄而來。

  「王師兄，你來了！」

  王青矜持一笑：

  「譚余，為兄如今也是老祖，這稱呼——」

  譚余眨眨眼，突然笑道：

  「師兄這般說，那，好像小妹還要更早一步成就呢，可是要稱呼一句『王師弟』，這樣……不太好吧？」

  「哈？」

  王青沒穩住遁光，哎呦一聲，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