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交鋒畢竟只是眼神。

    夏羽、雷哲神色有異的樣子，落在附近有心人眼里，自然引起一陣嘀咕聲。

    這兩人，一大一小，是徹底對上了？

    但不論如何，大半個東瀛美食界巨頭在此集會，主角并非夏羽和雷哲，而是至今仍靜靜地跪坐在吧臺里的女主將。

    “開始吧。”

    見到夏羽來了，涼子麗娜這么對首位的四巨頭低聲說，而后側頭吩咐幾名和服年輕女性，端上她事前準備的材料。

    小屋子安靜起來，一時間，只有年輕女性穿襪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聲響。

    涼子麗娜的廚具、材料很是簡單。

    沒有平底鍋，沒有大灶臺。

    整個開放廚房蒸汽多了些，一眼掃過去，就會發現一排小巧精致的炭爐，沿著吧臺排布而去，呈環形。夏羽見此頓時恍然，難怪大冬天的進屋溫度驟然提升許多，原來是這些炭爐在散發熱量啊。

    而主要廚具，應該就是和服女性用托盤端上的眾多小茶碗了。

    這些茶碗很是古樸，漆器，帶有蓋子，沒多余的花紋雕刻，硬要形容的話，“茶碗”一說并不太準確，用燉盅稱呼更形象些，對，就是類似燉湯用的小燉盅。

    瞧見陣勢，四周終于不再安靜，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是個人都在低聲討論。

    要知道，這是麟廚晉升儀式，東瀛美食界四巨頭是考官，涼子麗娜自然就是那位光環加身的考生。

    她該用什么作品，證明自己的廚師生涯，又一次成功翻山越嶺了呢？

    夏羽眉頭皺起又松開，心里有推測，卻又很難斷定。

    “茶盅？”側旁，玉川美紗和玉川綾香姐妹也在耳語，“姐姐，這種器具一般是用來燉湯的吧。難道涼子主將要端上湯的作品？”

    湯！

    玉川綾香觀察吧臺的高湯鍋子。

    濃香，已經撲鼻而來，她很輕松嗅出香氣所攜帶的東西——很經典的日式高湯，主要由昆布和柴魚花煮，除此以外，玉川綾香并沒嗅到其它值得注意的珍貴材料。

    “太普通了吧！”她目露透著一絲不信。

    附近也有相似的聲音。

    神原正人、青木宗太默不作聲。

    堂島銀、才波城一郎亦是緘默地凝目觀察女主將。

    雷哲今晚注定是個攪局者，開口淡淡地道：“這樣普通的作品，放在麟級晉升考核上，也太敷衍隨便了吧！”

    他沒掩飾自己的聲音。

    “材料，食材，從鹽、油脂到這些雞蛋和調味品，全都普普通通，太大眾化了！”他抬手，向吧臺整齊擺列的材料指去。

    四周悄然。

    確如雷哲所言，盒裝的雞蛋和一堆調料品，在尋常人家廚房隨便就可以找到。

    也太普通了點，根本沒有值得一說的特別準備。

    雷哲接著目露一絲不屑道：“我可不認為，用這么普通大眾平民化的材料，能做出典雅尊貴的麟級料理！”

    又來了。

    雷哲這一套說辭，曾經在遠月里說過，他言語的意思很直白——

    材料卑賤，做成的食物肯定不是什么好貨。

    凱瑟琳、安德莉亞對視，沒阻止雷哲這般踢場子的行為。

    某種意義上，他們還是抱團的。

    在這場聚集了大半個東瀛美食界力量的晉升儀式上，何止雷哲，兩位女巨頭都感覺到一種隱約的敵視。

    誰知涼子麗娜卻根本沒搭理雷哲，臻首微垂，俏麗的面孔上寫著恬淡和安靜。她剝開超市盒裝雞蛋，一個個敲碎了，打進調理盆，就用筷子攪拌，也不需什么打蛋器。

    附近安靜，地位高過雷哲的巨頭，礙于身份不好喝斥。

    而地位、廚藝比雷哲差的，又得拿捏尺寸。

    可屋子里微妙的平衡，很快被一個帶笑的聲音打破：

    “我說，能不能閉個嘴啊？”

    聲音來自四巨頭側旁的位置，眾人聞聲神色各異，對那位端坐不動的年輕廚師看過去。

    夏羽對上雷哲似能吃人的雙眼，卻很淡定地道：“有些話說的太早，可是會被打臉的喲。雷哲閣下，前些天我那豆腐套餐您總該記得吧？我的豆腐套餐，材料也是相當的普通啊，那您現在再次評價一下，好吃嗎？”

    好吃嗎？

    最后這個提問，令雷哲噎死，嘴唇動了動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奇怪的是，當舌頭記憶被激活，“不好吃”這三個字，他居然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這會快要憋出內傷了。

    見此，夏羽笑出聲，且沒掩飾笑聲。

    于是這一幕，落在周圍人眼里，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雷哲認慫？

    只有凱瑟琳、安德莉亞看清楚了，雷哲放在膝上死死握緊骨頭蒼白都露出的拳頭。

    兩人在針鋒相對，涼子麗娜卻依然有條不紊地，烹調自己的“應考”作品。

    高湯，應該煮了挺長時間的，女主將打蛋攪拌獲得一小盆蛋白、蛋黃混合的液體后，直接揭開鍋蓋，一勺一勺舀出已冷卻的湯水，直接和盆里的蛋液混合。

    蛋液、高湯慢慢混在一起，期間女主將還放入醬油、味淋和白糖打均勻。

    看到這，夏羽暗暗點頭：“就是它了！”

    正當看見女主將拿起擺在臺面的茶盅，要就此倒進去混合的液體時，女主將卻很是細膩地，找來一張致密的濾網，網孔很小，有點像是濾茶用的。

    就用這張濾網，反復地，將液體來回過濾，從這個盆子，到另一個盆子，最后才注入一個個漆器茶盅里。

    玉川綾香、玉川美紗見此，臉上寫著思索。

    夏羽則低聲對她們笑道：“用篩網過濾蛋液這一步，很有必要呀！打蛋的時候，無論怎么細致小心，那些細碎的蛋殼總是難免混進蛋液里，再且，攪拌過后的蛋液，有許多惱人的浮沫……”

    他雖壓低了聲音，鄰桌卻能聽到。

    薙切仙左衛門耳朵微動，向這投來一瞥，食林寺的一真住持飽含贊許道：“說的沒錯！這個步驟，為的就是‘細膩’二字！”

    細膩？

    在場眾人，廚藝都低不到哪去，到這一步也看出了門道，暗暗點頭。

    不只如此。

    在合上茶盅蓋子前，女主將還捻起一片片廚房紙，動作無比細微地，將廚房紙貼在蛋液表面，于是紙面很快有了濕跡，而當女主將過十幾秒，又把這些廚房紙逐一揭開時，茶盅里的液體，浮沫被除得干干凈凈！

    夏羽看得眼睛一亮：“涼子又添進了改良工序嗎？”

    他不禁對女主將的麟級處子作品，倍感期待。

    熟悉的、自己也熟稔于心的食譜，一下子被提升到麟級，會是個什么模樣呢？

    接下來，自然就是蒸！

    一個個扣緊了蓋子的漆器茶盅，擺在盛滿熱水的金屬平底容器里，底下就是炭爐，乍一看，這畫風就像是溫酒，可實際上呢，是在以水蒸蛋！

    沒錯，蒸蛋！

    到這里，在場眾人都對女主將的作品，一百個包票肯定：

    日式茶碗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