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晚了。

手機上的時間都晚上九點過了二十分鐘。

張燁在錄播間給粉絲們簽名后，幾個工作人員就帶著剩下的觀眾們陸續離場了，張燁早讓胡飛小呂侯哥他們下班回家，自己則留下主持工作，將帶子弄好，場景撤掉，然後把工作文件最後整理了一下，這才準備下班。

按電梯。

叮，門開了。

「咦，魏叔？」張燁看到了電梯里的人。

魏編輯一怔，「小張老師啊，怎麼這麼晚下班？」

張燁道：「今天錄節目加班，剛弄完，您怎麼也沒走？」

魏編輯笑道：「之前陪著幾個報社的記者吃飯去了。」他說的記者，顯然是下午那些來採訪王水新給他作專題的那些人，「後來把人送走，單位這邊也臨時有點急事，幾個孩子把一份稿子給丟了，總監那邊罰大家加班，我看幾個孩子也都有事，而且挺晚了，就讓他們回家了，他們在其實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我一個人幹得快呢，呵呵。」

張燁道：「這都快九點半了。」

「我不急呢，弄完再走。」魏編輯微笑道。

張燁自告奮勇道：「您這麼大歲數了，也不能老為年輕人著想啊，而且姓王的每天都讓您加班？這根本不合規矩，不合勞動法，您可以走法律程序的！」這個王水新是越來越過分了，張燁幾乎已經忍無可忍，「何況您身體哪兒受得了？這樣吧，我回去也沒事，我幫您一起弄。」

魏編輯搖手道：「不用你，我一個人就行了，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能做的我就都做了，做不了再找你們。」

張燁關心道：「那您早點回去啊。」

「行，我知道。」魏編輯剛要走，忽然又站住腳步回頭叫住他，「小張老師，改天我能不能求你一幅墨寶啊，哪首現代詩都行。」

張燁忙道：「您可別說求，您要想要我明天給您寫一篇，不過我字也就一般般，可當不上墨寶倆字。」

魏編輯很高興，「那我先謝謝了啊。」

「瞧您客氣的，小事兒。」張燁知道他特別喜歡自己的詩。

……

回到家張燁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張燁本來沒想起那麼早的，昨天錄完了節目，這些天就閑了很多，他準備休息休息下午再去上班的。

可是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把張燁吵醒了！

是小呂的號碼，張燁迷迷糊糊地接起來，「呼，小呂，什麼事啊？要不然下午再說，我再睡會兒。」

小呂聲音很急促，甚至還帶著哭腔，「張老師！出事了！」

張燁立刻清醒了許多，從床上坐起，「出什麼事了？你別急，慢慢說！」

掛了電話，張燁臉色大變，連牙都沒有顧得上刷，穿上衣服就下樓開車！

……

電視台。

文藝頻道的樓層。

張燁趕到的時候，就聽樓道里有哭聲。

「都怪我！都怪我！」

「我要是留下加班！魏叔叔也不會出事了！」

「就算是心臟病發作，哪怕咱們當時有一個人在加班，也能幫著照應啊，可現在……我幹嘛走啊我！我幹嘛走啊我！」

一個青年一邊哭一邊狠狠掄起手，使勁往自己臉上抽巴掌，剛抽了兩巴掌，右邊整張臉都腫了起來，可見他自己打的多狠！

「小軍，你別這樣！別這樣！」旁邊有人趕緊拉住他。

一個女孩兒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抽泣道：「是魏叔叔怕我們幾個太辛苦！死活讓我們走了！所有活都留給了他！我們……我們真是該死啊！我們為什麼要走啊！我們為什麼把稿子給弄丟了啊！」

「不怪你們，你們別自責了！」

「就是我們的錯啊！」

「就算你們不丟稿子，魏叔叔肯定也會加班的！」

這話說到了重點，是的，誠然昨天他們幾個年輕人沒有出錯，可依著王水新對魏編輯的態度，根本就不拿人當人的態度，他肯定也不會讓魏編輯閑著，一樣會找一個由頭讓魏編輯加班，故意折騰他！所以跟他們幾個小年輕關係不大。或者說，正是王水新幾乎每天都壓榨魏編輯的勞動力，這才導致了今天的後果！

「張老師！」小呂眼睛紅紅地沖了上來，顯然是哭過。

張燁也臉色蒼白，「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人突然就沒了！怎麼說沒就沒了！昨天我們倆還說過話啊！魏叔還管我要墨寶！」

小呂聞言，哭的更厲害了。

大飛相對冷靜一些，含著憤怒道：「昨天魏叔叔又加班了，結果晚上的時候可能是太累了，也是常年熬夜的關係，心臟病突然發作，但當時咱們文藝頻道已經沒有人在值班了，只有魏編輯一個人，結果……結果今天早上我們上班的時候才發現所有辦公區的門都沒有鎖，然後才在走廊里看到倒在地上的魏叔，我們一摸……人……人已經涼了！」

張燁道：「人呢？」

侯哥也過來了，「醫院那邊剛剛已經把人拉走了！」

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嗎？張燁情緒很糟糕，整個胸口都是堵著的！

大家都在走廊里站著，都在魏編輯最後倒下的地方站著，一個好人就這麼走了，一個寧願自己撿破爛也要供孩子們上學的好人走了，一個寧願自己多干點活多加點班也不願意讓年輕人和孩子們吃苦的好人走了，在場沒有人不難過！魏編輯在電視台的這些年，乾的比誰得多，可掙得比誰都少，他卻無怨無悔依舊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一次叫過苦叫過累！

為什麼？

為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

這時，王水新的秘書過來了，他揚揚手，「都散了吧！都散了！先回去工作！不要耽誤正常工作！」

工作？

這時候還讓我們工作？

魏叔叔剛走，咱們自己的一個同事和長輩剛走，你一句關心和悼念的話都沒有，上來就讓我們去工作？好多人都對著王水新的秘書怒目而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可是大家都沒人敢說什麼，一把手的秘書他們還是顧忌的，不敢頂撞！

但現場有一個人是例外！

有一個人根本就不會管這些——那就是張燁！

張燁一身火氣正沒地方發呢，一眼就盯住了王水新的秘書，「工作他媽你大爺！給我滾蛋！」

王水新秘書都被罵傻了，指著張燁道：「你罵人？」

張燁往前走了一步，「我他媽罵的就是你！你再指我一個試試！」

小呂急忙拉了張燁兩把，「小張老師！」

「好！好！」王水新的秘書怒極，但還是把手也放下去了，沒再指著張燁的鼻子，「你以為你收視率高就能目中無人了？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了？行！你等著台里的處分吧！」說罷，他看見張燁又朝他走了一步，王水新秘書嚇了一跳，忙一溜煙地走了，沒有再敢跟張燁面前多說。

沒辦法啊，他一個一把手的秘書，全頻道上下他誰也不怕，唯獨就怕兩個人，一個是王水新，這個不用說，王水新那是領導，是一把手，肯定是要保持敬畏的。然而，他怕的第二個人就是這個張燁了，這人可是連王水新的兒子都敢打的混蛋啊！那是跟銀話筒獎頒獎時敢罵領導罵單位的流-氓啊！那次京城楹聯大賽上！張燁也曾經跟作協的人用對聯對罵過啊！甚至現在網路上流傳的那些缺德到家的罵人網路語，十句話里有五句都是出自張燁的原創！

這就是個臭流-氓！

跟他抬扛得不著便宜的！

所以王水新的秘書趕緊跑了，他真怕張燁跟他動手，到時候再把他給揍一頓，他以後還混不混了？哼！好漢不吃眼前虧！你等著吧！

那邊，胡飛也從辦公區一臉悲戚地出來了，張燁罵人他也聽到了，但這一次，胡飛出乎意料地並沒有批評張燁，一句話都沒有說。

其他文藝頻道的眾人也都解氣極了，罵得好！罵的太痛快了！關鍵時刻還是得看張燁老師的啊！這種王八蛋就得這麼罵！

一個女同事憤恨道：「他們沒一個好東西！」

一青年也咬牙切齒道：「魏叔叔走了！就是他們給逼死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兩百天都在加班！而且不給獎金！不給漲工資！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魏叔叔就是讓他們使喚死的！累死的！」

「我想辭職了！這個破頻道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領導根本不拿咱們當人！成天只知道讓他們自己出名！讓他們自己上報紙上電視地賺口碑名聲！魏叔叔這麼好的人！都被他們給……」

「我也不想幹了，真沒勁！」

「都別說氣話了，不幹能怎麼辦？還是得忍著受著！唉！」

「忍著？受著？魏叔叔忍了一輩子了！任勞任怨當牛做馬！可結果怎麼樣？最後落了一個什麼下場？領導連面都沒有露！派個秘書來讓咱們繼續工作！你們忍的了！我是忍不了了！」

「可那能怎麼辦？」

「人都沒了，說什麼也晚了！」

大家以前或許有些人相互都有矛盾，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關係有好的，也有差的，但魏編輯的去世，讓幾乎所有人都同仇敵愾了起來！

張燁也忍無可忍了，他必須要揭露王水新的醜惡嘴臉，讓所有人都看一看！讓全世界的人都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