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

文藝廣播傳開了一個消息。

「老王，聽說了嗎？張燁要完了。」

「啊？怎麼會啊？他節目收視率不是很高嗎？」

「再高管什麼用啊，又不是台柱子，離了他就不行？」

「是因為罵人的事？不能吧？領導不是給他處分了嗎？」

「因為《鬼吹燈》出版的事情，台里想買他的版權然後去運作，結果張燁一點眼色也看不出來，不賣，撅了領導的面子，要是一般領導也就算了，那可是賈副台長，台領導啊，上面能放過他才怪！」

「唉喲，還有這事？」

「可不是么，他是完了。」

「應該不至於吧？」

「斷了台里的財路和策劃很久的方案，怎麼不至於？你看著吧，領導肯定得辦他，不可能助長這種風氣。」

「唉，真可惜啊，小夥子文化素養很高，是個好苗子。」

「我早就猜到有這一天了，張燁太不懂進退和分寸了，人是好人，可太偏執，走上社會和工作崗位了，原則哪裡還有那麼重要？總要知道妥協和忍讓的，不然早晚得吃虧，他那首《海燕》寫的真好，我也承認他文學上的實力，可那只是文學，只是一首詩而已，該工作還得工作，該低頭還得低頭，否則要是都像他詩里那般『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他還上什麼班啊，早得罪人得罪死了。」

廣播台很大，圈子卻很小，不一會兒工夫同事們就都知道了。

張燁一回來，看到田斌居然來了，手上綁著一些紗布，好像是受了傷。

看到張燁的一瞬間，田彬先是羞辱交加地咬著牙，仿若恨不得一口咬碎了他，但隨後，田彬又是掛上了笑臉，看笑話似的。他昨天喝了酒，腦子也是不太清醒，所以才跟微博上諷刺了張燁幾句跳動粉絲們去罵他，誰想最後他和他的粉絲們居然被張燁一個人給罵得屁滾尿流，怒火中燒下，田彬砸了手邊的煙灰缸，不巧碎掉劃破了手，去醫院縫了好幾針才作罷。田彬是殺了張燁的心都有了，誰想中午一來單位后卻聽到了一個讓他驚喜的消息，張燁得罪領導了，這就是所謂的惡有惡報吧，至少田彬是這麼想的，之前氣悶的心情也為之一振。

「張老師！」小芳急忙衝上來了，「他們說你……」

張燁擺擺手，「忙你的吧，節目我錄完了，你整理一下。」

跟他關係還不錯的馮老師也過來了，一把將張燁拉到了一旁角落，低聲道：「你真把台領導得罪了？」

張燁苦笑，「是吧。」

馮老師真是為他著想，氣道：「你可真行，台里想要版權你就賣給他們，大不了少賺點錢，畢竟你還是要跟主播這一塊發展的，如果你不賣，你做好辭職的打算了？」

張燁一點也不理虧道：「我為什麼要辭職？版權是我的，台里想黑我的錢，我不賣就不賣，我又沒做錯。」

馮老師無語，「你還想幹下去？你覺得你還能幹下去嗎？」

「為什麼不能？」張燁反問了一句，「我不但要干，還要好好乾。」他就這個脾氣，誰的話也不聽。

馮老師搖搖頭，沒再說什麼了。

電台主播，這是張燁反覆思考後才來應聘的，他當然不會現在辭職，因為他還沒拿到相應的成績和資歷，深夜節目的火爆？這個成績還遠遠不夠，深夜節目凝聚力很高，可畢竟聽的人太少了，至於那幾首詩？頂多讓張燁在外圍打一打秋風，現在還無法持續給自己增加資歷與知名度，張燁的重心還是得在電台主播這一塊打出名氣，起碼得得個獎啊，這才是他今後成名的基礎。張燁眼界很大，自然不會拘泥於電台這一角，可他深知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他現在倒是想去電視台呢，可也得人家要他啊，就算要他他也當不上主持人啊，那種地方的競爭可比電台要高出幾十倍，排隊的人多了，人家幹嘛讓他上？就他這個身高？就他這個形象？扯淡吧！跟幕後排一輩子也輪不到他，再有才華又能怎樣？再有他那個世界的文化支撐也意義甚微，想當一個電視台主持人，可不單方面只需要文化素養了，而是一個綜合的實力跟資歷，所以電台的基礎是張燁非常看重的，他必須在這裡好好乾出一番成績才可以繼續往上爬！

突然，趙國洲進了辦公區。

「趙總。」

「總監。」

幾人趕緊打招呼，田彬也是。

趙國洲看看田彬，「傷勢怎麼樣了？」

田彬忙道：「沒問題，不小心磕傷了，就是縫了幾針。」

一嗯，趙國洲瞥了眼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張燁，忽而拍拍手吸引注意，「大家放一放工作，我宣布兩個處分。」看向田彬，「小田啊，你雖然受傷了，不過還是得對你進行口頭批評，你的檢討書我已經拿到了，態度還是不錯的，考慮你以前的工作態度還是很積極努力的，這次就扣你一個月的獎金，下不為例！」

田彬保證道：「以後不會了。」

「還有張燁。」本來已經給了張燁處分，可現在趙國洲卻又改口了，「小張的行為十分惡劣，口出髒話，不但罵了自己的同事，還罵了一直支持咱們的聽眾，給台里的形象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台領導也很重視，決定撤銷張燁《深夜鬼故事》播音主持人的職務，轉為代班播音員，原職務由田彬替上，在這裡我也希望大家引以為戒，記住，你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台里的形象！」

很多人猜到了！

可很多人還是沒想到對張燁的處分這麼重！

田彬是最樂呵的一個人了，他當即道：「謝謝領導，我保證不再辜負台里的信任！」

張燁也沒料台里對自己這麼狠，「趙總監，那《鬼吹燈》也要停播？」

趙國洲淡然道：「為什麼要停播？你不是已經錄完了嗎？等《鬼吹燈》播完，下個鬼故事由田彬播音！」

錄完了？

這是卸磨殺驢啊！

張燁惱了，哥們兒這些日子有時候天天加班到夜裡兩三點錄節目，幾乎都沒有休息時間，最後我就換回來這麼一個結果？不給我應有的版權費，撤了我的職，還要繼續用我的節目給台里賺收聽率？殺人不過頭點地吧！可他能說什麼？他無權無勢，什麼也沒法說，也怪自己，是微博上的髒話讓別人抓住了把柄，張燁算是長記性了，以後再跟網上遇見這種事他肯定……肯定還繼續罵！

這就是張燁！

他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他！

「處分宣布完了，就這樣。」趙國洲要走。

這時，誰也沒料到王小美站了出來，「總監，微薄的事我也看了，就算張老師有不對的地方，起因也是田老師挑起的，如果處分張老師這麼重，我覺得也應該一視同仁，不應該再讓田老師上節目吧？」

張燁是新人，沒資歷，業績也就是中上等，但王小美不一樣，她可是文藝頻率的一姐，甚至跟整個京城廣播電台也是台柱子的人物，說話當然有力度！

田彬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但他不能開口，輪不到他說話。

趙國洲深深望了眼王小美，「小美老師，小田再有問題也沒有罵過人，還是注意影響的。」

王小美道：「但這個處分我覺得不太公平，如果田老師能上節目，也應該給張老師一個改過的機會。」

馮老師一猶豫，抬頭道：「我的《老少故事會》也快被砍了，聽說台里安排了其他欄目替代，不過算一算應該還有最後十幾期要錄呢，我上個星期就開始辦退休手續了，再主持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要不然讓小張老師去我的欄目主持吧，我老了，身體也不好，真是沒精力再播音了。」

趙國洲眉頭跳了跳，「老馮，有始有終，這個節目你都播音五年了，最後十幾天了你要掉鏈子？」

馮老師嘆氣道：「還是交給年輕人吧，我現在就想安安穩穩地退休。」

沉寂了幾秒鐘，趙國洲只好道：「那好吧，既然這樣，明天開始小張就去主持《老少故事會》吧。」欄目只僅存十幾天的生命，怎麼樣也沒意義了。

田彬和其他很多人也是這麼想的，沒太在意。

但張燁不是，這一刻，他心裡暖暖的，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在心頭蔓延了出來，他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會幫他。趙國洲一走，張燁就直奔王小美桌邊，「王老師，謝謝您。」

王小美不咸不淡道：「上次你在節目里幫我解了圍，這個人情我還了。」

「謝謝。」說罷，張燁又走到了馮老師面前，「馮老師，謝謝您，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馮老師笑道：「明天退休也是退，過十幾天退休也是退，對我來說有什麼區別？不用謝了，而且我也沒幫到你什麼，你是我跟台里看過最好的苗子，別看我老說你，其實你那臭脾氣我也喜歡，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呵呵，我也不希望你就這麼被壓下去了，我的欄目明天開始就交給你了，這個欄目是我的孩子，你得好好對它，就算只有十幾期便停播了，你也得認認真真的，能答應我嗎？」

一時間，張燁覺得心頭的擔子很重，中氣十足道：「我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