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舟在老者面前並沒有什麼顧忌,穿光衣服便泡在了葯浴中。
第一次葯浴的時候,那身體撕裂般的痛楚,幾度讓李夢舟陷入昏厥。
隨着自身雜質被不斷排放,兩年時間已經讓他逐漸習慣,泡在葯浴里跟洗澡沒什麼差別。
雙臂搭在木桶邊沿,李夢舟甚至還舒爽的嘆了口氣。
老者站在旁邊還在默默加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材,他那原本渾濁的瞳孔似乎在慢慢變得閃亮,透著一股詭異。
李夢舟望着老者枯槁的模樣,輕聲說道:「老頭,我覺得你不是一般人,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但你又不是修行之人,否則怎會待在樹寧鎮這種鬼地方。
我知道在這世間有藥師這種職業,我懷疑你應該就是一個藥師,但藥師的地位很崇高,應該也很有錢才對。難道你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躲到樹寧鎮來?如果是要躲追殺,你會不會準備了很多錢,那你的錢藏在哪兒?」
這大概李夢舟第一次對老者說出這麼多話。
老者也是頗為費解的看了一眼李夢舟,笑呵呵的說道:「我是藥師不假,但應該跟你想得不太一樣。藥師之中也有區別,有普通藥師,有身具修行的藥師,這兩者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天下藥師皆出自藥王谷,是需要得到認證才能在外以藥師的身份行醫,否則便是野外游醫,地位不僅不會崇高,甚至還可能被藥王谷針對。
至於錢這種東西,我是真的沒有,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
李夢舟頗為可惜,轉而又好奇道:「江湖郎中也是屬於野外游醫么?醫者在三教九流中雖然只屬中流,但也不是什麼低賤職業,總還是有些地位的吧?」
老者搖搖頭,說道:「世俗的江湖郎中怎能與藥師相提並論,就算是沒有修行的普通藥師,在世俗中也屬上流,上流與中流哪個地位更高,分明是顯而易見的。」
李夢舟若有所思。
默默看了老者一眼,李夢舟一副恍然的樣子,說道:「所以你是野外游醫,是那種沒有得到藥王谷認證的藥師,野外游醫應該也分具有修行和普通兩種區別,你顯然是後者,地位最差,窩在這樹寧鎮倒也說得過去了。」
老者沒有理會李夢舟,他顯然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寂。
老者忽然打破沉默,說道:「葯浴對你已經很難再起作用,日後應該也不需要再浸泡葯浴了。」
李夢舟沒什麼所謂,說道:「這葯浴除了增強體魄也沒什麼大作用,如今我距離武道宗師只差一步,待得修成罡氣,這體魄的作用便更小了。」
老者冷哼一聲道:「你以為這葯浴便僅在於此么,等你真正踏上修行路的時候,便能明白其中的奧妙了。
修行者專修內在,重在修心,除了劍修外大多都體魄不堪,這是屬於修行者的最大軟肋,一旦碰上體魄強悍的高手,在同境界中便幾乎無敵。若能近身,斬殺同境修行者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
李夢舟感到意外,同時也伴隨着一些困惑,問道:「那修行者為何不增強自己的體魄,不過是兩年葯浴而已,就算是傻子也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老者冷笑道:「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傻子。」
李夢舟不能理解這句話,修行者若都是傻子,那又怎麼會是修行者呢,這邏輯不通啊。
目前的李夢舟當然不能明白老者這番話的涵義,日後他總會有解惑的那一天。
......
夜已深,風清涼,彎月如鈎。
新換的蠟燭搖曳著昏黃的光芒,李夢舟的房間很小,除了土炕便是一張桌子,外加一張小柜子存放衣物,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四面牆壁。
李夢舟習慣早睡,但今夜卻有些睡不着。
盤膝坐在床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劍橫放在他面前,他伸手想要揭開黑布,但猶豫了一下,又收手作罷。
從枕頭下拿出了用羊皮包裹着封面的書卷,《蠶滅卷》三個字已經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這是能夠讓他成為修行者的一門神通。
神通是只有修行者才能修習的東西,大多存於書面,主要起輔助作用,能夠更自如的控制天地靈氣,繼而使得天地靈氣衍化成某種攻擊方式,但對修行者心境上的感悟並不會有太大作用,所以大多數反而有些可有可無。
神通只是一種修習的方式,算是一種對初涉修行的懵懂小子的啟蒙課題。
修行者的戰鬥方式來源於對天地靈氣的感悟,自然而然的藉助兵器或是本身的掌控外放對敵,所以神通的修習並非是必要的,主要針對於新生修行者。
修行到至高境界,便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所以神通在戰鬥中的適用性只是輔助而已。
除了劍修所習練的劍招外,大多數修行者在對敵時,都不太能用得到。
而神通的存在當然不只是啟蒙,如佛國南禹出自山海清幽之地的枯禪寺僧人,神通便是唯一的對敵方式。
而如道統的修行精髓所濃縮的感悟類神通,也有對心境和對敵的特殊方式,遠比啟蒙類的神通強大的多。
只是世間大多都是啟蒙類神通,感悟類神通也只是存在於不可知的山海清幽之地。
這些也都是李夢舟在修行典藏中了解到的,因為並非什麼辛秘,想要知曉一二還是很容易的。
《蠶滅卷》便是屬於感悟類神通,分為三個篇章。
李夢舟研讀《蠶滅卷》已盡七年,結果連第一個篇章都無法開啟,絞盡腦汁也只能看見第一個字。
如同不能開通氣海,《蠶滅卷》便仿若『無字天書』,明明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體,但要看下去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看清,甚至在精神高度集中繼而疲累之後,那暈眩的感覺十分令人抓狂。
若意志稍不堅定,很可能會精神崩潰,徹底變成一個瘋子。
李夢舟當然不想變成一個瘋子。
七年的失敗經驗,已經不是無謂堅持的事情了。
如果不能開通氣海,受天照洗禮,就算再花費好些個七年,也無法真正開啟《蠶滅卷》第一個篇章。
哪怕能多看見幾個字也起不到什麼作用,還要伴隨着成為瘋子的危險。
所以李夢舟無比渴望能夠成為修行者。
而在姜國修行者出沒最多的地方,便是都城。
那也是李夢舟的目標,必須要去的地方。
樹寧鎮距離姜國都城琅琊太過遙遠,所要的路費自然是龐大的,所以李夢舟要攢夠去都城的路費。
李夢舟當然是姜國人,在三年前之所以出現在樹寧鎮當然是有原因的,哪怕來到這裏會更加遠離都城。
八年來在姜國最陰暗的地方摸爬滾打,幾乎每天都在面臨着死亡的威脅,自然會讓得李夢舟的心性較比同齡人更加成熟。
以前是身不由己,只是為了能夠生存下去,所以他做了很多同齡人根本不可能也不應該去做的事情。
而現在是他做出的選擇,至少他是自由的,他有能力生存下去,哪怕繼續在最陰暗的地方注視着光明。
如今一切都已步入正軌,晉入武道宗師境界,在世俗江湖上他便達到頂峰,那麼以前想做不能做的事情,也必須要提上日程了。
成為修行者便是第一步。
而在邁出這第一步之前,他必須先踏上都城的土地。
......
秋夜有風,吹動半掩的窗戶,發出陣陣啪嗒的聲響。
李夢舟收起了《蠶滅卷》,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劍放置好,起身來到客廳。之前在樹寧鎮十裏外道觀殺死那名修行者時所受的傷還沒有好,但白天浸泡了葯浴,李夢舟感到自己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氣。
趁著良好的夜色,他必須打破界限,問鼎武道宗師。
對面房間的門依舊被老者習慣性的沒有關嚴,這個時間老者應該早已熟睡,都說人老覺少,但偏偏這老者是意外,一旦睡着便雷打不動,也是李夢舟感到很是驚奇。
但今夜有些不同。
李夢舟剛剛步出房門,便隱約聽到老者房間里有些動靜。
出於好奇,他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小心翼翼的來到門前,睜大眼睛順着縫隙朝着裏面觀望。
老者果然沒有睡覺,背對着房門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麼東西。
房間里並未點燃蠟燭,窗戶緊閉,屋外的皎潔月光無法透入,模糊佝僂著的身影微微顫抖,側着身子隱約能夠看到手中那書皮泛黃的卷本。
翻頁的聲音唦唦作響。
李夢舟聚精會神,努力想要看清書面,但昏暗的房間顯然很難做到。
這時,老者那沙啞中透著一絲激動的低音響起:「兩年啊,整整兩年,我所等待的時間又何止兩年,我果然還沒有被道天所拋棄,躲在這種鬼地方,早就煩透了。終於......終於迎來了這一天,種子要成熟了,他會很快發芽,然後可以被食用。」
這聲音斷斷續續,李夢舟聽不太真切,他側着身子把耳朵貼在門的縫隙,試圖能夠聽得更清楚一些。
老者低沉的聲音不時傳入李夢舟耳畔,令得他的臉色愈顯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