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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大丈夫 - 第485章 仁慈的帝王(為『佃佃瑩欣』加更)字體大小: A+
     

    「流民?當然見過。」

    司馬光說道:「老夫每年都見到流民。」

    汴梁周邊每年都會有人活不下去,這些人孤陋寡聞,但依舊記住了一條:汴梁繁華,那裡的機會多。

    所以一旦活不下去了,大家就往汴梁來。

    這些流民有的留在了汴梁,有的被收攏重新安置。

    「見過?」

    沈安冷冷的道:「司馬公可知道那些流民是怎麼活的?」

    司馬光愕然,卻無法答。

    「那些流民衣衫襤褸,眼神茫然,宛如行屍走肉。大人也就罷了,那些孩子餓成了皮包骨頭,只有一個大腦袋……那眼神看著讓人心顫……」

    沈安問司馬光:「司馬公可見過這些嗎?想來是見過的,只是見了沒當回事……為啥?因為覺著自己是神仙,而那些流民就是螻蟻!」

    司馬光拂袖道:「荒唐!」

    可沈安的怒火已經起來了,「荒唐?都是人,都是大宋的人,為何有的人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為何有的人錦衣玉食,高高在上?們會說這是讀書中舉換來的好日子。是啊!是讀書換來的好日子,可既然為官,就當以天下為己任,以生民的福祉為自己的為官準則……可天下有幾人如此?」

    有毛線!

    正如後面富弼的那句話:「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百姓只是工具罷了,和螻蟻一般。

    「人心呢?」

    沈安喝問道:「見生民離亂……同情心呢?麻木了?自己視百姓如螻蟻,自然不會有什麼同情心,於是麻木。可麻木了,難道還要求趙仲鍼也得跟著麻木?」

    司馬光面色鐵青,說道:「不可理喻!」

    在場的都是重臣,多年的宦海生涯早就讓他們心如鐵石,什麼同情心……那是陞官的最大障礙,當一腳踢開。

    可沈安卻不是,他冷冷的道:「趙仲鍼前日見了那些流民落淚,回來就上奏疏建言,在此之前,可有誰建言了?」

    無人回答。

    幾十個流民,小事情罷了,誰有空去管他們。

    「昨日到了文峰村之後,常二一家子的……那兩個孩子看著可憐,鞋子破的幾乎無用,餓的人都傻了。趙仲鍼見了傷心……他才多大?諸位賢達多年宦海,自然修鍊有成,哪怕大宋沉淪了也不會變色分毫……」

    「住口!」

    趙禎喝住了他,面色鐵青的道:「好好說話。」

    什麼叫做大宋沉淪?

    這話也不嫌兆頭不好?

    沈安躬身,然後說道:「從見到流民到見到常二一家,趙仲鍼的憤怒已然不可壓制,這等時候自然要發泄。可怎麼發泄?罪魁禍首就是陳敏,這等人死不足惜,那就給他毆打一頓泄憤如何?不行嗎?」

    群臣默然。

    沈安說道:「這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少年,他見到弱小會同情,見到不法會憤怒,見到衰弱會焦急……這樣的少年還要怎麼去教導他?難道要把他教導成麻木不仁才好?」

    噗!

    有內侍聽到這話不禁一愣,手中的拂塵落在地上。

    陳忠珩卻意外的沒看他,而是在發獃。

    包拯嘆道:「麻木不仁……說得好。陛下,臣記著自己當年為官時,見到那些百姓活的艱難就會難過,夜裡輾轉難眠,心中想的也是那些百姓,一心只想著怎麼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他誠懇的道:「只是後來……臣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臣竟然漸漸就麻木了,見到那些艱難也不會動容,漸漸的夜間睡的安穩了,此時想來,臣卻是麻木了,忘卻了為官的初衷……」

    歐陽修也出班說道:「臣當年中舉后在洛陽為官,那時臣正事不管,整日遊山玩水,喝酒作詩詞,看歌姬歌舞,通宵達旦……堪稱是糜爛。臣此刻思之當年是得意忘形,為官的初衷變成了享樂逍遙,臣錯了。」

    他當年在洛陽的日子堪稱是神仙,上官縱容,甚至還出錢給他們瀟洒。

    那樣的日子讓歐陽修念念不忘,在詩詞里也多有體現,可此刻他卻一臉羞愧的請罪。

    可這樣的日子誰不喜歡?

    趙禎欣慰的道:「為官為官,要想想自家為何為官。若是貪圖享受,這樣的官對大宋何益?趙仲鍼……少年熱血,心中純真,自然外露,朕當年亦然。此刻思之,不禁唏噓不已。」

    「陛下春秋鼎盛,怎可如此傷感?」

    群臣見他傷感,就勸慰了幾句。

    趙禎說道:「朕當時說那孩子有勇有謀,如今看來還愛恨分明。朕見多了那些喜怒不形於色之人,早已麻木,如今竟然覺著新鮮,諸卿家中的孩子可是如此嗎?」

    一提起這個,眾人都是一肚子的苦水。

    王安石說道:「臣子桀驁,見到不平事就要發作,臣本憐子不肯動手……只是有一次卻……」

    王安石給人的印象有些刻板,木訥,可談及兒子時卻多了人味,那無奈的模樣讓趙禎都笑了起來。

    「孩子總是任性,若是少年老成也好,只是卻少了樂趣,會心疼孩子。」

    沈安一番話就讓司馬光無言以對,歐陽修見狀就笑道:「沈安,沒有孩子,怎地知道這些?」

    沈安說道:「歐陽公卻忘記了舍妹。」

    歐陽修拍了一下腦門道:「是了是了,那妹妹年幼,這個長兄倒是和父親差不多。」

    他看著司馬光說道:「君實乃是實誠君子,可卻不知道孩子自有天性,不可壓制太過了。」

    他是一番好意提醒,可在司馬光先前質疑的前提下,就有些像是譏諷。

    司馬光微微皺紋,仔細看著歐陽修,可那老漢一臉的誠懇,再加上他一貫的好人招牌,竟然看不出半點惡意。

    沈安看了他一眼,說道:「此事臣去清查過,當地官吏為虎作倀。那陳敏許諾,只要能拿下文峰村的好地,回頭人人都有好處……於是上下勾結,竟然坐視陳敏違規催債,堪稱是無恥!」

    大宋的吏治……咳咳!說個笑話,大宋的官員多到了什麼程度?多到許多事要扯皮做才能體現出每個人的存在感。

    沒有明太祖剝皮實草的狠辣,官吏的貪腐自然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趙禎的臉一黑,說道:「查!韓卿!」

    他的聲音中帶著怒火,韓琦出班聽命。

    「立即派人去查,重懲!」

    韓琦應了,趙禎嘆道:「可憐那些百姓……這天寒地凍的出來掙命,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曾公亮出班道:「陛下,昨日就已經開始妥善安置了。」

    「好。」

    趙禎看著沈安問道:「那常二一家究竟有多可憐?」

    他現在越發的心軟了,不喜歡聽到慘事,也不喜歡聽到壞消息。

    沈安知道他這個毛病,可這種躲避的心態對於帝王來說是大忌,「陛下,常二一家子就在皇城外。」

    趙禎起身道:「朕為帝王,卻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走,去看看。」

    有人勸道:「陛下,讓他一家子進來就是了。」

    趙禎搖頭道:「進來看著這些宮殿侍衛威嚴,他的孩子豈不害怕?諸卿稍後都和氣些,莫要嚇到他們。」

    群臣應了,然後浩浩蕩蕩的去皇城外。

    沈安故意拖在後面,等司馬光過來后,就說道:「司馬公的孩子穿什麼衣裳?」

    司馬光不答,沈安又問道:「司馬公家的孩子每日吃些什麼?」

    「跟老夫來!」

    包拯從後面給了沈安一巴掌,然後當先過去。

    司馬光的眼神已經冷的能凍死人了,再嘀咕,說不得就會結個大仇。

    沈安跟上了包拯,笑道:「包綬現在可還哭?」

    老包溺愛包綬,弄的老大了還愛哭,被果果笑過好幾次,這才下決心不再縱容。

    「沒有的事。」

    老包乾咳一聲,說道:「怎地還是這般促狹不饒人?司馬光的兒子沒了,家中的孩子乃是從他大哥那邊收養的。這性子……小心仇人多過朋友。」

    沈安一怔,然後笑了笑,眉間有些冷肅之色:「包公您不知道,這朋友吧,大多是利益之交,喝喝酒,青樓聽聽曲,走馬章台什麼的最多。可一旦遇到事……若是能有幾人傾力相助,就算是這輩子沒白活。」

    包拯回身看著他,目光中多了讚許。

    「好。」

    老包就是這個觀點的認同者,所以朋友不多。

    那種虛情假意的朋友多了只會耗費的時間,有那功夫還不如好生做事。

    「……出門一日,果果定然要嘀咕了,也不知道昨夜哭了沒有。」

    沈安一路嘀咕著,前方就是宣德門。

    宣德門的外面,常二帶著一對子女怯生生的站著,他不理解沈安為何昨夜給了新衣服,今日卻收回去,讓他們穿之前衣服的意思。

    當大宋最尊貴的一群人出現時,邊上有小吏喝道:「官家來了。」

    常二下意識的就按住兒女的腦袋,「快跪下。」

    他只是一個鄉村野夫,對帝王的印象全數來自於傳說。

    傳說中的帝王威嚴不可親近,哪怕有人說官家仁慈……

    可那仁慈誰見過?

    那群人看著浩浩蕩蕩,步伐中帶著威嚴……

    常二懼怕了,他按下了兒女之後,自己趕緊跪下,喊道:「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陛下……陛下萬歲!」

    兩個孩子也跟著叫喊,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

    第三更送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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