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撞常凌煙的那個瘋瘋癲癲的婦人已經被侍衛五花大綁押了進來,口中塞著一團髒兮兮的抹布,應該是從她的身上撕下來的。
她拚命掙扎,嘴裡「嗚嗚」地喊叫,頭髮凌亂,被汗水打濕成一綹一綹,覆在臉前。
侍衛兇狠地一腳踹下去,她立即撲倒在地上,蹭了一臉的泥污。
因為她被捆綁得結結實實,所以掙扎半晌也沒能起來,十分狼狽。還是一個侍衛上前,將她一把扯起來,動作格外地粗魯。
太皇太后和陌孤寒兩人疑惑地上下打量她,一時間難以置信。
那瘋婦人倒是眼前一亮,情緒猛然激動起來,掙扎著就要站起身,撲向陌孤寒,被侍衛眼疾手快摁住了。
在陌孤寒的記憶里。賢嬪文靜嫻雅,芳如蘭汀,哪裡是這種形容?而且那一臉的溝壑看起來憔悴而蒼桑,比日日風吹雨淋的四十老婦都不如。
他將信將疑地問:「你是賢嬪?」
瘋婦人聽他說話,激動地連連點頭,眼眶裡頓時溢出熱淚來,將臟污的臉沖刷得十分花哨。
「還認人,不算糊塗,把她嘴裡的東西取出來吧。」太皇太后吩咐道。
立即有侍衛上前,將她嘴裡的抹布掏出來,嫌惡地丟在一邊。
賢嬪嘴巴得了自由,哽咽著說了一句:「皇上,妾身終於又見到你了,想得妾身好苦。」
一句話真情流露,令聞者動容。
太皇太后一聲輕嗤:「誰說她瘋了?這不是好好的嗎?」
終究曾經是自己的枕邊人,陌孤寒見她處境凄慘,心裡多少就有些不忍:「你還好吧?」
賢嬪搖搖頭:「不好,皇上,她們都想害我,害咱們的孩子,皇上,妾身再也不要回去,妾身要留在皇上身邊。」
陌孤寒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究是糊塗了。」
「誰糊塗了?不要聽她們胡說八道,她們都是在嫉妒我!」
賢嬪的聲音猛然尖利起來,好像被針扎了一下跳起來,沖著太皇太后橫眉怒目。
太皇太后冷哼一聲,沉聲問道:「賢嬪,你可還識得哀家?」
賢嬪點點頭,呲牙一樂,露出焦黃的牙齒來:「識得識得,她們都叫你老妖婆,恨不能食肉寢皮。」
「大膽!」身後侍衛大聲呵斥,手下使力。
太皇太后無所謂地一擺手:「喜歡說實話就好。哀家問你,你是怎麼從冷宮裡逃出來的?」
賢嬪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經道:「為什麼要告訴你?你也想逃出去么?」
太皇太后瞅一眼陌孤寒,微微勾唇:「你若是不告訴我,皇上就不喜歡你了。」
賢嬪頓時大驚失色,瞅著陌孤寒的臉色可憐巴巴:「我說,我說,那門一晃就開了。」
「那你們為什麼要去晃那個門呢?」
「門外有香粉,一地的香粉,我們要打扮好了,等著皇上來看我們。」
太皇太后疑惑地瞅一眼她身後的侍衛:「你們在冷宮門口見到有香粉?」
侍衛搖搖頭:「啟稟太皇太后,她所說的香粉不過是石灰粉,看守冷宮的婆子太監們用來唬弄她們的。平時就堆在門角上,許是昨夜裡雨大,給衝到門口了,留下許多白灰印記。」
陌孤寒不相通道:「你說太監們用石灰粉給她們用?」
侍衛被陌孤寒渾身的冷意嚇了一個哆嗦,顫聲道:「裡面的人都已經不太清醒了,平時經常吵鬧,怕驚到了宮裡各位主子。」
太皇太后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陌孤寒抿抿唇,不再多言。
太皇太后彎下身,繼續問道:「那你又是怎麼到御花園裡去的,難道路上沒有人攔阻你?」
賢嬪沾沾自喜道:「我要見皇上,自然不能像她們一樣,穿得破破爛爛的,跟這紫禁城格格不入。縱然皇上見了,也會嫌棄。所以,我是梳妝打扮了的。嘻嘻,她們都被捉回去了,只有我見到了皇上。」
「呵呵,倒是不傻。」太皇太后嗤笑一聲:「那你又怎麼知道皇上在御花園呢?」
賢嬪歪著頭,苦苦思索片刻,方才一字一頓道:「是有人告訴我的。」
太皇太后神色猛然一凜:「誰?」
賢嬪被駭了一跳,鄙夷地搖搖頭:「一個低賤的小太監罷了,我怎麼知道他是誰?」
「那他跟你說什麼了?」
「嗯......他說皇上就在御花園,陪廉妃娘娘賞花呢。廉妃娘娘已經有身孕了,是偷了我的孩子,所以皇上現在專寵她,不會理會我的。」
「所以,你就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徑直去了御花園,然後見到廉妃,就立即撲了上去,讓她還你的孩子?」
賢嬪茫然片刻,突然就變了臉,抽噎道:「不是她偷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丟了的時候已經很大了,像一個小枕頭那麼大。」
太皇太后嘆一口氣,直起身來,對陌孤寒冷聲道:「當初哀家就說,她犯的是欺君之罪,留不得,皇上不聽,非要饒恕她的性命,如今被人利用,差點就害了凌煙。」
「欺君之罪?不是不是!皇上是知道的,當初妾身是真真正正地懷了胎兒,是有人偷了我的孩子。皇上,你可不能聽信這個老妖婆的胡言亂語,就怪罪妾身啊。」
陌孤寒也無奈地嘆口氣:「當初她被人算計,也是可憐,所以朕委實不忍心。而且,今日即便是沒有她,別人想要加害凌煙,陰謀詭計也是層出不窮。」
「哼,哀家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這樣陰狠,容不得我皇家子嗣。」
太皇太后蹲下身子,盯著賢嬪,誘哄道:「你若是能認出那個給你指路的小太監是何樣貌,哀家就勸說皇上封你做妃子,如何?」
賢嬪立即大喜過望:「真的?」
太皇太后譏笑著點點頭:「哀家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賢嬪興奮地連連頷首:「識得,識得,他身量不高,頭上的帽檐壓得低低的,遮擋了大半眉眼,說話尖聲尖氣,就像......就像一隻小公雞。」
然後她慌亂地扭過頭去,打量宮殿里的太監,不耐煩地扭動著胳膊。
太皇太后沖著她身後侍衛使個眼色:「鬆綁。」
侍衛將她身上的繩子解開,賢嬪一抬胳膊,就指向了殿里的一個青衣太監:「就是他!」
太皇太后冷冷地一回頭,那個被指控的小太監不禁嚇得面如土色,「噗通」跪倒在地:「太皇太后英明,奴才適才一直待在宮殿里洒掃,哪裡也沒有去,小山子可以給奴才作證。」
他身邊的小太監也立即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奴才可以作證,適才我們二人負責洒掃院子里的積水,不敢懈怠,沒有踏出宮殿半步。」
賢嬪疑惑地打量他,思考半晌,然後重新一抬手:「不對,好像是這個才是,也不對。」
她滿臉糾結,猶豫不決,顯然是胡亂指認的罷了。
太皇太后沉聲吩咐道:「把殿里所有的太監全都召集起來。」
有人領命下去,幾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過來,一字排開,低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唯恐就被她胡說八道,誣賴在自己頭上。
太皇太后耐著性子問賢嬪:「你再看看,那人可在這些人里?」
賢嬪小心翼翼地上前,興奮地拍手:「就是他們,就是他們了,別以為你們適才捂著半張臉,我就不識得你們,一看這衣服就一模一樣。不對,不對,你們如何這麼多人,是想害我是不是?」
賢嬪目光愈來愈慌亂,緊緊地捂著小腹,最終一聲尖叫,終於歇斯底里地又爆發出來:「我要殺了你們,你們還我寶寶命來!」
太監們被嚇得四散,侍衛慌忙上前,鉗制住她的手腳,將她重新嚴嚴實實地捆了。
賢嬪左右扭動著掙扎,凄厲地叫喊:「皇上,難道你不管我了嗎?他們在害我!」
陌孤寒無奈地嘆口氣,揮揮手:「拖下去!」賢嬪立即被重新堵住了嘴巴,一路掙扎著被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恨聲道:「先關押兩天,尋個御醫看看還有沒有救?等到情緒穩定了再追問,若是一直這樣瘋瘋癲癲的,問不出什麼線索,人就不要留了。」
「不等她再緩緩嗎?」
太皇太后搖搖頭:「那人既然這樣狡猾,想到利用她來害凌煙,就肯定不會留下蛛絲馬跡,讓我們追查。適才賢嬪也說了,那個太監故意遮了眉眼。宮裡的太監那麼多,都是一樣的穿戴,如何區分?」
陌孤寒樂得此事就此了結:「此事就全憑皇祖母費心了。」
太皇太后認命地嘆口氣:「罷了,誰讓哀家就是個操心的命呢。皇上朝政繁忙,此事你就不用再費心了。這冷宮裡的管事們吶,哀家好歹可要過問過問。一群人蜂擁著從冷宮裡跑出來,那都要多大的動靜,他們都跑去哪裡偷懶去了?」
陌孤寒正是因為冷宮裡都是一些先帝的妃子,所以不方便過問,太皇太后一口應承下來,他更是求之不得。
「朕這就命人宣過冷宮管事來,全憑皇祖母發落。」
他還未開口,就見一個婆子在殿門口,探頭探腦的,膽怯地向著裡面張望。
然後有宮人進來回稟:「啟稟皇上,太皇太后,冷宮裡的管事婆子過來稟報說,逃出來的罪妃們已經捉拿了回去,唯獨有一人仍舊不見蹤影。」
太皇太后猛然抬起頭來,厲聲道:「把那賊婆子給哀家押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