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尊靜靜地站在那裡，過了片刻似乎才回過神來。

突然，這個不修邊幅的姑娘歡呼一聲沖了過來，從秦牧手中一把奪過發簪，飛起一腳將秦牧踹翻在地，拳打腳踢，打得無比兇狠。

那群騎著竹杠的杠精們也衝上前來，馬騎竹杠對著秦牧便是一頓痛毆，噼里啪啦，打得嘣嘣作響。

月天尊、煙兒等人瞠目結舌，倒是龍麒麟眯著眼睛，趴在地上打盹，對此視而不見。

「偷我發簪！讓你偷我發簪！」

凌天尊一邊打一邊喝道：「讓你偷偷溜走！讓你又偷偷跑回來！你知道我等得多辛苦嗎？」

秦牧抱著頭蜷縮在地，不住告饒。

凌天尊還不解氣，繼續拳打腳踢，怒道：「我這些年過得過苦你知道嗎？你走了以後，別人都說我錯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是對的，因為你就是明證！」

說著打著，她的眼圈紅了，一邊流淚一邊繼續毆打秦牧。

「所有人都說我瘋了，就算是雲，就算是月，他們也都認為我錯了，我永遠也不可能成功！」

「我多希望你在我身邊，對我哪怕只說一句，你是對的！」

「你偏偏跑了，你偏偏不見蹤影！」

「打死你！」

……

她撲到秦牧身上，嗚嗚大哭起來，像是一個委屈了很久的女孩，手裡卻還緊緊握著那根桃木發簪，另一隻手則抓住秦牧的衣襟，生怕他再一次消失。

這種感覺，別人或許無法體會，然而秦牧卻深深的體會到挫折和世人的不解所帶來的寂寞。

這時候，僅僅需要道友的一聲你是對的，便可以讓他（她）再度鼓足勇氣，披荊斬棘繼續前行。

秦牧遇到過，凌天尊也遇到過。

秦牧有龍麒麟，哪怕龍麒麟並不理解他，但好歹會鼓勵他。

凌天尊則什麼也沒有。

月天尊將她攙起來，凌天尊撲到她的肩頭大哭，另一隻手卻還捏著秦牧的衣角。

秦牧拍了拍身上的腳印，笑道：「你不成功，我怎麼能回來？」

「我知道我一定能成功！」凌天尊倔強道。

秦牧哈哈大笑，笑罷，認認真真道：「你是對的。」

「我知道！」

良久，凌天尊情緒穩定下來，把秦牧丟到一旁，拿著那根桃木發簪反反覆復的看。月天尊則拉著秦牧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喝茶，——凌天尊的院子里想要找一處乾淨的地方可著實不容易。

只是那些騎著竹杠的小馬還在沖著秦牧的腿腳不斷毆打，秦牧揮手趕了幾次，沒能趕走，只得作罷。

煙兒則帶著那六條天龍所化的男子忙忙碌碌，幫凌天尊打掃房間和院落，把她寫的算的那些紙張規整整齊。

「煙兒，這卷書整理錯了。」龍麒麟瞥了一眼，道。

「錯了？」那些小馬精神起來，捨棄秦牧沖向龍麒麟，噼里啪啦一陣暴打，龍麒麟繼續睡覺，巋然不動。

月天尊一會兒看了看秦牧，一會兒又看了看捧著發簪吃吃傻笑的凌天尊，眨了眨眼睛，試探道：「牧，你真的是來自未來？」

秦牧抿了口茶，向煙兒努了努嘴，笑道：「將來，你會收留這個女孩，並且給她取個名字叫煙兒。她的母親生下了她，親自把她送到你的身邊，她會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月天尊又去打量煙兒，噗嗤笑道：「胡說，我絕不可能被她喂胖！難道，將來我又把她送給了你？」

秦牧微微一笑，放下茶盅，問道：「雲天尊去了天庭告御狀？」

月天尊點頭，目光幽幽，道：「當年你消失之後沒有多久，昊天尊便奉古神天帝之命建立了半神天庭，叫做龍霄天庭，統領天下半神。半神崛起，尤其是在元界這種地方，半神的勢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強。人族與半神的矛盾也越來越多，不過人族畢竟還是勢力弱小，雖然與其他後天種族聯手，也是被半神欺壓。這些年走過來，很難。」

秦牧看著她的臉龐，曾經柔弱的月天尊，此刻已經變得堅毅了很多。

「我們聯合後天種族，與半神打了不知多少場，勝少敗多。」

月天尊苦澀一笑，指尖撥弄著桌上的茶盅：「說起來像是半神與後天種族爭奪地盤，爭奪利益，其實更像是一場分贓。不過分贓的不是我們，而是古神。我們之所以勝少敗多，還不是因為不捨得祭祀古神？」

秦牧心中微動。

月天尊繼續道：「每當我們與半神打起來，各方神人組成神魔大軍，都要舉行一場場血祭，祭祀古神，請古神下界，幫助我們打仗。牧，你來自後世，那個時代打仗的時候還用生靈當成祭品，請古神下界嗎？」

秦牧搖頭。

「你猜，我們把什麼當成祭品獻祭給貪婪的古神？」月天尊道。

秦牧搖頭，聲音沙啞：「我不想猜。」

「人在絕境的時候，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月天尊端起茶盅一飲而盡，卻像是烈酒辣喉，忍不住咳嗽起來，過了片刻才恢復，放下茶盅嘆道：「可惜不是酒。當年人族山窮水盡，被半神攻到霄漢天庭，打到玉京城的時候，我們還是向古神獻祭了。」

她澀聲道：「我們守護霄漢天庭的神人們，把自己獻祭了，獻祭給高高在上的古神，把自己當成牲畜，當成古神的糧食。然後古神們降臨，然而昊天尊那邊也獻祭古神，引來一批古神降臨。你猜這場戰爭的結果是什麼？」

她不等秦牧回答，便徑自的笑出聲來：「兩邊都有古神，兩邊都殺得紅了眼，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無法想象的血戰的時候，雙方的古神居然談判了，居然做和事佬！」

她露出強烈的譏諷，咬著牙關，字句從牙縫裡迸出：「兩撥古神和和氣氣，談了一通，居然就這樣定下了和平契約，讓我們放下仇恨，讓即將攻佔霄漢天庭的半神們退走！那些半神哪裡忍得住，吵吵嚷嚷，然後被古神們吃掉了一批，便也就安靜的退走了。直到那時，我們才知道……」

她臉上的譏諷之色更濃：「原來我們都是糧食，都是牲口，整個元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養殖場！牧，這裡就是養殖場啊！我們都只是古神們養的牲口！從前他們直接吃，現在他們文明了，讓我們相互鬥來鬥去，讓我們不得不獻祭自己給他們吃！」

她像是真的喝茶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哭出聲來：「什麼狗屁天尊，什麼狗屁神皇，什麼狗屁雲天帝、昊天帝，都是一群頭羊和獵狗！我們就是給古神放牧的頭羊和獵狗！牧，這些年，我們過得很苦……」

秦牧手掌放在她的肩頭，柔聲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將來，古神的時代在你們手中終結，他們再也不敢這樣做了。」

「真的嗎？」月天尊抬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秦牧點頭。

月天尊振奮精神，順了順有些散亂的鬢角，勉強笑道：「這茶太醉人了，我失態了，你別見怪。」

秦牧露出溫柔的笑容：「沒有你們，便沒有後世的我們。」

月天尊心裡像是得到莫大的慰藉，很受鼓舞，繼續道：「雲天尊成帝了，是修成帝座的第一人，不過古神對元界以及諸天萬界的統治還是根深蒂固。昊天尊的資質逆天，他也即將修成帝座，這次雲天尊去龍漢天庭，除了告狀半神欺負我們之外，還有便是要去見一見火天尊。」

秦牧心中微動。

月天尊看著他的臉色，道：「他想通過火天尊，與昊天尊建立聯繫。你知道他想做什麼嗎？」

秦牧眼角抖了抖，輕輕點頭，聲音沙啞道：「邀請火天尊昊天尊甚至琅軒神皇祖神王加入天盟，一起推翻古神統治。」

月天尊點頭，又抬手順了順鬢角：「我們做的對嗎？」

秦牧的眼角又抖了抖，很想告訴她，如果這樣做的話，將來雲天尊會因此而死，他很想告訴她，天盟會不復從前，落入半神的手中。

他更想告訴她，正是因為今日雲天尊、月天尊他們的決定，以至於讓天盟替代了古神，成為可怕的統治者！

只是他張了張口，話卻說不出來。

他不能告訴他們。

後世的天盟再恐怖，也沒有而今古神恐怖，現在與昊天尊他們聯手，反倒是現如今的人族最佳的選擇。

如果打破這場聯盟，古神的時代還將持續下去，這元界和諸天萬界還是一個巨大的養殖場！

道友，是站在你身邊，告訴你做得對的人。

然而秦牧發現，這句話竟然如此難以說出口。

「你們做得對。」他面色平靜道。

月天尊露出一絲笑容：「你是來自未來的人，你覺得我們做得對，那麼看來我們將來一定會成功。謝謝你，牧。」

她站起身來，笑道：「這院子也打掃乾淨了，煙兒，過來，提著你的燈籠隨你家公子走一遭。」

煙兒一陣旋風般出現在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叫姐！」

月天尊提著她的耳朵，兇巴巴道：「叫什麼？」

煙兒終於老老實實，提著燈籠喚醒龍麒麟，龍麒麟還在被那些小馬痛毆，打個哈欠站起身來，抖了抖身子，將小馬們抖落下來。

「教主，我們去哪裡？」他好奇道，身後是一群追著他屁股打的竹杠小馬。

秦牧看向月天尊，月天尊笑道：「最近人族的邊境出了些事，總有一些半神偷偷進入人族，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我沒有隨雲天尊去天庭，便是想看看這些半神到底在找什麼。今日難得牧過來了，咱們一起去看看他們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秦牧遲疑一下，點頭道：「也罷，這次我等到雲天尊回來，與他談過之後再走。用我的車吧，我的車速度快。」

「凌姐姐，要一起去嗎？」秦牧問道。

凌天尊急忙奔來，把發簪塞給秦牧：「當然一起去！等一下！」

她突然想起什麼，喚來月天尊，悄聲道：「我好些年沒有出過門了，心裡有些膽怯，你幫我梳洗打扮一下。」

月天尊哭笑不得：「姐，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女人？」

「休要打趣，我出去丟人也是丟你們的人。」

兩個女孩去梳妝打扮，只是凌天尊這裡沒有替換衣裳，月天尊又去自己的宮殿取來一些衣裳和飾品，凌天尊穿著很不舒服，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秦牧眼前一亮，笑道：「凌姐姐和月姐姐真漂亮。」

月天尊臉色微紅，凌天尊卻嫌身上的衣服不爽利，裙擺太長，袖子也長，礙手礙腳。

他們登上天龍寶輦，向人族領地邊界駛去，月天尊打開車窗向下看去，道：「最近半神們神出鬼沒的，總是跑到這裡來，像是在搜尋什麼人。我已經命人前去打探，應該再過不久便有消息傳來。」

他們來到邊界的一個小城鎮，降落下來，城鎮中多是一些凡人，少有神通者。

霄漢天庭很是繁華，然而在元界的人族還是處在窮苦之中，不過比龍漢初年還是好了許多，能夠勉強維持生計。

在人族邊界還可以看到半神出沒，秦牧他們降落下來，便見天空突然陰暗下來，秦牧抬頭看去，卻見一隻巨大的鳥展開青金色的羽翼從遠處飛來，遮住了斜陽。

那鳥一邊飛行，一邊悲鳴：「大鴻，大鴻——」

「要發洪水了！」城鎮里的人們驚慌失措，四下逃竄。

那頭大鳥降落下來，落在城鎮外的不遠處，蹲踞在那裡如同突然多出一座大山，鳥背上有著神人的宮殿，宮殿外的柱子上被捆著一人，袒露胸膛，胸口插著一桿大槍，奄奄一息。

月天尊正要上前詢問，秦牧抬手擋下她，搖了搖頭，道：「宮裡的人我認得，柱子上的那人也不是什麼好人，由他們去。」

宮殿里，一個女子走出，手持長鞭對著那被捆在柱子上的男子啪啪一頓狠抽，那男子被打得遍體鱗傷。

那女子抽了一通，還不解氣，又取出牛耳尖刀割那男子胸前的肉，然後捏開那男子的嘴，逼他吃自己的肉。

「我聽說過他們！」

月天尊驚訝道：「早聽聞元界中有這麼一對怪人，女的天天出來打男的，百般折磨，今日終於見到了。」

正在此時，前去打探消息的神人歸來，拜見月天尊和凌天尊，道：「弟子探知消息，那些半神是在尋找一個叫做阿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