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離開萊國公府,走進皇城。
在去往太極殿的路上。
他忍不住自嘲。
自己這做法,就是在算計當今皇上啊。
旁人知道,說不定會去告發自己要謀反,天子也是你能隨便算計的?
但為了萊國公府和自己的未來,他不得不這麼做。
擺在杜如晦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繼續擔任右相,然後活活累死;一條是致仕,從此遠離朝廷,萊國公府也就不再是長安城權勢滔天的府邸之一。
杜荷必須要開創第三條路,那就是讓杜如晦坐上太尉之職,位列三公。
他想著心事,已經來到了太極宮前。
······
太極殿上。
早朝已經快結束了。
王珪、長孫無忌這兩個大病初癒的大臣到來,滿朝上下,都很高興。
按說,司徒,司空,這兩位大臣不必再管朝事,可這二人閑不住,而且影響力很大,是以,這二人一旦出現在早朝上,影響力不亞於左右兩位宰相。
眼看就要散朝了。
西門青進來稟報道:「陛下,京兆府司戶參軍、駙馬杜荷求見。」
杜荷?
眾人都是一愣。
「杜荷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司戶參軍,他來做什麼?」
「這不合規矩!」
「就算京兆府有事,也是劉文通來上朝。」
大家議論紛紛。
卻聽李二說道:「讓他進來吧。」
「宣杜荷覲見!」
杜荷走進太極殿,神色莊重,嚴肅,徑直來到最前方。
不等李二問話,他便大聲說道:「父皇,兒臣本無資格來到早朝上,只是,家父身體不適,托我送來奏章,請父皇過目。」
趙陽立即將奏章拿過,遞交給李二。
李二打開奏章,才看了兩句,便神色嚴肅起來。
杜如晦的奏章,完全是按照杜荷的要求來寫的。
男人看了會沉默。
女人看了會流淚。
李二不但沉默,而且心中凄然。
杜如晦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啊,他此前,從未想過,杜如晦會有致仕離開的一天。
大臣們見李二不說話,紛紛好奇地抬起頭。
半晌,李二抬起頭來,問道:「杜荷,你父親的病,當真如此嚴重?」
杜荷說道:「啟稟父皇,家父的癆瘵,倒是痊癒了,只是,家父年紀大了,身體已比不上壯年時,而今,每日只能吃一小碗米粥,走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會氣踹噓噓,每日需要睡八個時辰以上,對於朝政,家父是有心無力……」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我就是陛下的一面鏡子,而今,我卻要致仕,最對不起的便是陛下……這是家父的原話。」
說到後來,杜荷的聲音都哽咽了。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
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這句話,卻是讓所有人虎軀一震。
我曹!
老杜太不要臉了吧,這也能自誇。
這不是自吹自己是陛下最得力、最不能失去的肱股之臣嗎?
許多大臣,臉都綠了。
杜荷嘴角冷笑。
一群土鱉。
你們懂什麼叫打感情牌嗎?
這就是教科書式的感情牌。
若是沒有這句話,父皇又怎麼會想起父親以往的種種好來。
當然,這句話,原本應該是李二的至理名言,是魏徵死的時候,李二傷心之下說的名言。
現在被杜荷提前給借用了。
李二沉吟道:「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克明,克明就是朕的一面鏡子啊,有他在,可以為朕查缺補漏,可以為朕出謀劃策,甚至幫助朕做出決定……現在,克明要致仕,要遠離朝廷了,朕……」
一時間,李二跟個傷心的老翁一樣,絮絮叨叨地說著。
杜荷又大聲說道:「請父皇體諒家父一輩子辛勞,准予他致仕,安享天倫之樂。」
眾人頓時立起耳朵,等待李二的答覆。
李二眉頭緊皺。
他心道,若是朕真的准予克明致仕,那天下人如何看朕,後人又會如何評價朕,有人豈不是要說朕卸磨殺驢,忘恩負義!
朕做不來這樣的事。
他看著杜荷,又看著滿朝文武大臣,沉聲說道:「克明的事,朕自有計較,克明要致仕,朕不許……」
杜荷心中早就知道答案。
但此刻,他還是震驚地問道:「父皇,這是為何?」
大臣們也是一臉懵逼。
卻聽李二說道:「克明是朕的左膀右臂,也是大唐的功臣,他若是離開朝堂,乃是大唐社稷的一大損失,朕不准他致仕……不過,他可以不再上朝,直到他身體完全康復。」
杜荷急忙說道:「兒臣,替家父謝過父皇,多謝父皇隆恩。」
李二點點頭,問道:「諸位愛卿,朕的決議,你們可有意見?」
「臣等,無意見。」
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開什麼玩笑。
杜荷這小子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誰要是敢跳出來反對陛下的決定,傳出去,那就是千夫所指啊。
隨即,李二又吩咐內務府,賞賜給杜如晦許多珍貴的藥材,還有不少絲絹。
……
散朝之後。
所有人都往宮門外走。
路上,長孫無忌叫住了王珪。
長孫無忌問道:「王大人,對杜相致仕這件事,你怎麼看?」
王珪說道:「杜相的身體,只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而杜構外放,杜荷還只是個小小的京兆府司戶參軍,我思來想去,杜相這時候最不應該的就是請致仕,可他竟然這樣做了,真是奇怪!」
長孫無忌笑道:「王大人卻是忘了,朝中,太尉一職,一直空缺。」
王珪瞪大眼睛:「你是說,杜相圖謀的,乃是太尉之職?」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看來,杜荷也是一個不甘寂寞之人啊,只是,他算盤打得再好,恐怕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要登上太尉之職,陛下再寵信也不行,還需要滿朝文武支持,能服眾,只怕杜相等不到了……」長孫無忌冷笑著說道。
王珪點點頭:「杜相患了癆瘵,而且身體素來不好,若依長孫大人所說,只怕他再也回不到朝中了。」
二人說著,相視一笑,然後一前一後地離開。
杜荷從旁邊冒出來。
方才長孫無忌和王珪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里。
他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罵道:「兩個勾日的……」
……
(六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