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炎炎烈日撒在海面上，讓人趴在船沿，彷彿都能看到水下的魚群似的。

兩名船員戴著帽子也遮不住陽光，自暴自棄的斜靠著船幫，直到前方傳來「嘟嘟嘟」的快艇聲。

「來了。」一名船員拿起望遠鏡看了眼，立即抓著對講機喊：「洞七洞七，我是洞八，血到了，血到了。」

「收到，馬上來。」林鴻厚的聲音有點失真。

等林鴻厚爬上甲板，速度奇快的快艇，已經從浪頭的一邊，飛也似的跳了過來，開到了雲華893號醫療船附近。

「B型血到了？」林鴻厚拉了拉帽檐，有點看不清陽光下的海面。

「到了，我還是頭一次，用眼睛看出對方的血型。」站前面的船員感慨著，像是學了一門新技術似的。

林鴻厚也忍不住扯動了兩下嘴角，再道：「船上有4袋血，暫時夠用的，來的人先幹活，順便做套生化，等血不夠了，或者快走的時候，再采血。」

「得嘞。走，上去幫個忙，一會都是要放血的人了，別給累壞了。」站前面的船員將望遠鏡一揣，快步上前吆喝了起來。

……

手術室。

快艇抵達的消息傳來，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變的輕鬆起來。

往返拿血袋，準備設備的兼職衛生員，更是長出了一口氣似的，道：「這下好了，傷員應該是活下來了。這位是救援隊的副隊吧，我都見過好幾次了，挺好的一個人，能活下來，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救人的人，活下來才是應該的吧。要不然，世界就太黑暗了。」做器械護士的小姑娘拍著器械給凌然，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柔。

兼職衛生員偷看了她一眼，又趕緊把目光收回來，做老成狀，道：「世界哪裡有那麼多黑暗光明的，有的人就是會活下來，有的人運氣不好，就是會死掉的。」

說完這段富有哲理的話，兼職衛生員就開始積攢氣勢，這個時候，要是噴一個其他系統的大佬，至少也能爽一把。

凌然在低頭做縫合。他做手術的時候，既不喜歡聊天，也不反對其他人聊天，不過，總是不參與就對了。

霍從軍在低頭幫手。他在雲醫也越來越少的上一線了，做急診中心的主任，意味著霍從軍的行政任務要超過醫療任務了，現如今，霍從軍用在管理的時間越來越多，就是參與救援，也是現場管理，而就目前來說，他依舊是將更多的腦容量用來思考接下來的任務分配的，對於聊天的內容，同樣是漠不關心。

呂文斌……他現在是抽吸拉鉤來回搞，偶爾還要當幫手，全看霍主任決定做什麼，有沒有其他助手過來，又要聽凌然的命令，可以說，呂文斌是有心聊天，無力群聊。

至於小護士們，更不會對兼職衛生員的哲學問題產生興趣。

手術室就這麼安靜了下來，正好是凌然最喜歡的環境。

「霍主任，你這邊可以處理腎臟了。」凌然又做完了一條血管的縫合，將位置讓出了一些。

「好。」霍從軍擠到位置上，也不多說話，埋頭就是一通操作。

他也不是泌尿科的專業醫生，但在當前的環境下，他就是最專業的了。

蹭傷的腎臟問題並不大，倒是旁邊的尿管有明顯的挫傷，在關腹以後，很容易出現尿管破裂，污染腹腔的麻煩事。

霍從軍小心的給處理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嗤。

手術室門被踩開了，又是兩人走了進來。

「手術室里不能進這麼多人。」巡迴護士不管進來的是誰，先是語氣沖沖的罵。反正，這個話是必須要說的，如果來的人厲害了，就再道歉好了，遇到厲害的大人物，通常也不會和一個盡忠職守的小護士置氣的。

「我們是省立派來支援的。」推門進來的卻是省立的齊振海和一條自帶的主治。齊振海作為40歲出頭就成為主任醫師的醫學博士，距離主任也就是一步之遙了。

雖然這個一步之遙，搖了好久都還沒有搖過去。

霍從軍「咦」的一聲，看看齊振海，並不是太爽利的「哼」了一聲，道：「省立把你們給派過來了啊。」

「霍主任。」齊振海笑眯眯的打招呼，道：「我們主任年紀大了，就不過來了，上面也是覺得我比較年輕力壯好使喚。」

「你們去2號手術室幫忙吧，那邊現在是我們的兩個主治在做。」霍從軍也沒有跟他多啰嗦的意思。

齊振海做人做事並不很受霍從軍待見，但他總歸是省立的主任醫師，技術水平比周醫生和趙樂意還是要強的，霍從軍自己本來也有些堅持不下來了，將齊振海送去2號手術室，也能分散壓力，給病人更高的收益。

齊振海點點頭，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給手下的主治使了個眼色，自己留下來看著。

霍從軍也不管他，照舊在旁給凌然做著助手。

「有點像是腹卒中的狀況哦。」齊振海看了幾秒鐘，就笑呵呵的說話：「凌醫生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幫手？」

他的語氣裡帶著試探。

同在雲華，凌然的風生水起，自然傳到了齊振海耳中。不過，有老霍在，齊振海也就默默的當做是另一家醫院的事了。

不過，這次遇到了，齊振海倒是想稱量稱量凌然，這種感覺，就像是不同俱樂部的足球寶貝見面了，互相比較一下足球的大小。

霍從軍一聽就聽出來了，卻是諷刺的一笑，都沒有理會的意思。

他又不是沒見過齊振海的技術，就這麼幾個月的時間，齊振海肯定不可能像是凌然這樣，技術飛漲。

所以，霍從軍覺得，凌然應該是要輕鬆碾壓齊振海的。

事實上，也就是這麼簡單。

凌然默默的做手術，將副隊的腹腔內，亂七八糟的血管，依照解剖結構，給他一一的縫合恢復起來，再將脾臟、肝臟等受損的臟器給保護起來。

手術進行的很慢，因為受創的面積太大了，傷勢也太嚴重了。

最困難的是，在此期間，病人的血管是動不動就出血的，許多血管原本看不出好壞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血壓發生了變化，說爆就爆。

凌然也是說止血就止血。

整個手術，就是在控制失血和失血中不停的反覆。

齊振海站在旁邊，不知不覺的就看了十分鐘，到自己主治回來，都沒有離開。

此時此刻，齊振海彷彿能體驗到，當年剛讀博士，被老師炫了一臉的感覺——年輕，衝動，懵懂……

嗤。

左慈典踩開了手術室門。

巡迴護士頭也不回的道：「人滿了。」

「我就看看。」左慈典探頭探腦，小聲問：「順利嗎？」

霍從軍向他微微點頭。

左慈典這才鬆了一口氣，又道：「那個，我也是B型血，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也可以去獻個血……」

「用不著了。」凌然這時抬了抬脖子，道：「接下來應該不會大量失血了。」

「啊……那就好。」左慈典不由欣喜起來。

齊振海挑挑眉毛，失血其實尚未停止，但他相信，凌然是不會信口胡言的，這隻能說明凌然是對手術有全盤考量的。

齊振海不由的有些身體發冷，這麼年輕的醫生，醫術怎麼可能到這樣的程度……

「你來吧，我也去手術室了。」齊振海不想再看下去了，轉頭對左慈典說了一句，轉頭就走。